空巢：借你而生 第47章 素描与话梅小排

金晶站在房门口，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小雕像。眼前的情景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系着围裙的外婆、冰冷的相机三脚架、专业拍摄中的苏曼阿姨，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话梅与肉类混合的奇异甜香。这一切构成了一幅陌生又新奇的画面。

满肚子的疑问像泡泡一样往上冒：外婆这是在干什么？拍做饭的视频？给谁看？苏曼阿姨是导演吗？

但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一个懂得用逃课去画室来守护自己内心世界的人，自然也懂得不去轻易打扰别人正在专注进行的事。她冰雪般的聪明让她立刻判断出，此刻的厨房是一个“工作现场”。

眼珠转了转，一个念头闪过。她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轻轻掩上门，从那个随身携带、视若珍宝的画包里，掏出一个边缘有些磨损的速写本和一支常用的炭笔。

她再次走出来，没有靠近厨房中心，而是在客厅靠近阳台的一角，找了个既能清晰看到外婆和苏曼工作状态、又恰好处于相机拍摄死角的位置。那里有把旧藤椅，她蜷缩进去，速写本搁在并拢的膝盖上，目光在远处的外婆、苏曼和手中的白纸之间快速切换。

炭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流畅的线条开始勾勒出林淑慧微微俯身、专注切配料的侧影，那系着围裙的腰身，那握着锅铲的、布满岁月痕迹却沉稳有力的手。她又快速几笔，勾勒出苏曼半蹲着、手持相机的动态，那专注的眼神，那为了寻找角度而微微前倾的身体。

苏曼在移动机位寻找林淑慧腌制排骨的特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金晶，以及她膝上那飞快移动的笔。她先是一愣，随即看清了金晶在做什么，那双见惯美好事物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像发现了什么绝佳的拍摄对象。她朝着金晶的方向，毫不吝啬地递过去一个赞赏的、带着笑意的眼神。

金晶接收到了那个眼神。她抬起眼，对上苏曼的目光，却没有说话，只是将拿着炭笔的右手食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俏皮而清晰的“噤声”动作。那双之前还带着疏离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狡黠和理解的光芒，仿佛在说：“你们忙你们的，我画我的，互不打扰。”

苏曼在那一刹那间便迅速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内心深处对这位女孩的喜爱之情不禁又增添了几分。她轻轻地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随后便不再将目光投向那边，而是重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林淑慧以及那盆已经准备妥当、即将下锅烹饪的排骨上。

“……这话梅要用热水先泡开，连水一起下去，酸甜味才出得来，比直接放糖和醋层次更丰富……”林淑慧一边操作，一边对着苏曼的镜头（或者说，想象中的观众）讲解着。她将腌制好的排骨倒入烧热的油锅，“刺啦”一声，香气猛地爆开，充满了整个厨房。翻炒，加入泡好的话梅和汁水，注入开水，盖上锅盖，转为小火慢炖。

一系列主要步骤完成，苏曼也适时地停止了拍摄，直起有些发酸的腰。

“好了，林阿姨，接下来等它炖入味就行，这部分不用拍了。”她说着，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客厅角落，轻声对林淑慧说，“林姨，您看那边。”

林淑慧正用围裙擦着手，闻言顺着苏曼的目光望去。当她看到角落里那个蜷在藤椅里，正低头在速写本上认真画着什么的外孙女时，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那惊讶化为了无比欣慰和开心的笑容。

“这孩子……”她喃喃着，眼眶甚至有些微微发热。金晶的懂事和体贴，让她心里暖融融的。她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冲过来问东问西，而是用这样一种安静又充满才情的方式，陪伴并参与着。

但这份开心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一丝阴云便迅速笼罩上来。陈雪在电话里严厉的叮嘱言犹在耳——“逃课去画室”、“学习不能落下”。现在，金晶刚到，连书包里的课本习题都没拿出来，就先掏出了画本……这要是让陈雪知道了？

林淑慧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染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金晶走了过去，语气尽量放得随意：

“晶晶，在画什么呢？作业……都带了吗？”

金晶闻声抬起头，合上速写本，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把本子递过去：“随便画画。作业带了，在箱子里。”

林淑慧接过本子，翻开。纸上，她和苏曼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被生动地捕捉下来，线条虽然简洁，但神态、动作都十分传神，尤其是她自己在灶台前的那份专注，被刻画得尤为细腻。画的右下角，还快速勾勒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简笔图。

“画得真好……”林淑慧由衷地赞叹，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就是……你妈妈她……”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苏曼缓缓地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幅画作上，眼中闪烁的赞赏之意尚未完全消退。她静静地凝视着画中的每一个细节，内心不禁为画者的精湛技艺所折服。然而，作为一名心思细腻且观察力敏锐的人，她很快就捕捉到了站在一旁的林淑慧那不易察觉的担忧神情。尽管心中有许多想要表达的想法和赞美之词，但苏曼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没有贸然开口。

金晶看着外婆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样子，那双酷似陈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她没有接外婆关于妈妈和作业的话茬，而是歪了歪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林淑慧，语气平淡地抛出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

“外婆，你们拍的这些……我妈她知道吗？”

就在那一瞬间，整个厨房突然变得异常宁静，唯一能听到的，只有砂锅里不断传来的“咕嘟咕嘟”的细微声响。这种声音虽然细微，却在这片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话梅小排那独特的酸甜香气依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无孔不入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股香气似乎带上了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变化，仿佛蕴含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张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感受这份独特的氛围。

林淑慧拿着速写本的手，僵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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