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借你而生 第27章 深夜的忙音

带着苏曼描绘的那幅崭新而炫目的蓝图回到家，林淑慧心里的激动并未平复，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她确认，这条看似离奇的路，是否真的可行。她需要一点来自最亲密关系的认可，来抵消内心对这未知领域的畏惧。

在这个特定的时间点，环顾四周，能够放心打扰的人选，似乎也只有自己的女儿陈雪了。尽管内心深处隐隐预感到，这次的打扰很可能会遭遇冷遇或是拒绝，就像是碰到了坚硬的钉子一般。然而，那份源自心底的迫切感，那种渴望分享喜悦与困惑、寻求理解与支持的强烈心情，最终还是战胜了犹豫和顾虑，促使她坚定地拿起了手机，准备向女儿倾诉心声。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接通了，速度之快，让林淑慧有些意外。

“妈？！”陈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睡意，“这么晚打电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背景音很安静，显然已经休息了。

林淑慧心里一暖，女儿第一时间是担心她的安全。她连忙放柔声音：“没事没事，小雪，你别紧张，妈没事，就是……就是有点事想跟你聊聊，听听你的看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陈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埋怨和一丝怒气：“妈！你吓死我了你知道嘛！我这心现在还在怦怦跳！我还以为你摔了或者怎么了！这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一连串尖锐而急促的质问，仿佛突如其来的冰雹般密集地砸向林淑慧，让她措手不及。林淑慧紧紧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泛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一时间竟有些发蒙，思绪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打乱。原本满腔想要倾诉的热情，在这连珠炮般的质问下，瞬间被浇熄了大半，仿佛被冷水从头浇下，心中那团火热的情绪迅速冷却，变得黯淡无光。

“我……我就是睡不着，想着你可能还没睡……”她讷讷地解释，底气不足。

“我明天还要早起开会呢！”陈雪的语气依旧生硬，“到底什么事啊？快点说。”

林淑慧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她不敢直接说是自己，怕引来更强烈的反对和说教，只好迂回地开口：“是这样的，小雪，我……我听说现在有个挺新鲜的事儿。就是……有个老太太，跟你妈我年纪差不多，她做饭做得特别好，然后呢，有人就建议她，把她做饭的过程拍下来，发到那个……什么短视频上，说能弄个什么……美食账号？好像叫……‘IP’？妈也不太懂，就是觉得挺新鲜的，你说这事儿，靠谱吗？有人看吗？”

她刻意调整自己的语调，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心，仿佛不带任何其他复杂的情感色彩。同时，她还特意融入了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对新生事物的那种既懵懂又略带好奇的独特感觉，仿佛是在以一种天真无邪的目光，去探索和了解这个充满未知的新世界。

然而，陈雪显然没有耐心去品味这背后的试探和求助。她几乎是立刻打断了林淑慧的话，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理所当然的否定：

“妈！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想问这个？！”陈雪的声音透着无语，“你说的那个，不就是搞直播当网红吗？那都是年轻人玩的东西，哗众取宠！有几个能成功的？都是瞎折腾！您可千万别跟着学，那玩意儿又费时间又费精力，还得会剪辑会运营，复杂着呢！您啊，就安安稳稳的，养养花，看看电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不是，小雪，你听我说完……”林淑慧还想挣扎一下，试图解释这或许不只是“瞎折腾”，也可能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价值体现。

“行了妈，我真要睡了，明天还一堆事呢！”陈雪根本不给她机会，“您也赶紧睡吧，别胡思乱想了。记住啊，别碰那些东西，都是虚的，不靠谱！挂了！”

“咔哒。”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忙音，像一声声嘲弄，在她耳边回响。

林淑慧举着手机，僵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房间里死寂一片。刚才被苏曼点燃的那点星火，尚未形成燎原之势，就被女儿这盆兜头的冷水，浇得只剩下一缕狼狈的青烟。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一方面，她意识到自己问错了人。在女儿陈雪的认知框架里，她这个母亲的角色，应该是静态的、安稳的、不添乱的。任何超出“养花看电视”范围的尝试，都被统一归类为“瞎折腾”和“不靠谱”。她们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名为“时代”和“期望”的鸿沟。

另一方面，女儿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埋怨，又让她无法真正地去责怪。是啊，她是担心自己，怕自己被骗，怕自己受累。这份心意是真的。可这份“为你好”的关心，为何会让人觉得如此窒息，如此孤独呢？

她缓缓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每一盏灯下，似乎都有着各自的故事。而她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怀揣着一个惊世骇俗（在女儿看来）的想法，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和商讨的至亲。

向儿女寻求理解和支持的路，似乎被堵死了。

王秀芬那边，还等着她的回复。

苏曼的建议，像迷雾中的一条小径，看不清尽头，却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见的方向。

她不能再指望任何人了。

得自己拿主意了。

这个认知，带着一丝悲凉，却也生出了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装着画稿的木盒，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

那里，才是她的疆场。

女儿认为的“瞎折腾”，或许，恰恰是她打破这潭死水般生活的唯一可能。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批准了。

想到这里，林淑慧心里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她关掉客厅的灯，走进卧室。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

明天，她就要按照和苏曼商量的，先开始第一步。

就在自己家，做自己的菜。

至于拍不拍视频……那个让女儿觉得“不靠谱”的世界，她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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