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借你而生 第95章 暖房宴

暮色四合，周教授这间曾经浸润着书卷气息的屋子，此刻正被另一种更为鲜活生动的氛围所取代。

厨房里传来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抽油烟机低沉地嗡鸣着，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诱人的香气——既有肉类久炖后的醇厚，也有热油激发出葱姜蒜的辛香，还夹杂着米饭蒸熟后特有的清甜。

苏曼抬手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看着眼前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这间屋子，终于不再一份冷冰冰的租赁合同，而是真正开始呼吸、有了温度的家。

林淑慧无疑是今晚厨房当之无愧的统帅。她站在厨房里，整个人的姿态显得格外舒展从容。

灶台上，两只炉火正旺。

左边的砂锅里，莲藕花生猪脚汤已经炖煮了近两个小时，汤色呈现出浓郁的奶白，猪脚软烂，莲藕粉糯，花生饱满，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这是林淑慧特意做的，寓意着家宅安稳，扎根立足。

右边的炒锅里，豉汁蒸排骨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刻，浓郁的豉香伴随着蒸汽袅袅升起，排骨被切得大小均匀，裹着深色的酱汁，预示着生活的节节高升。

旁边的操作台上，还摆放着几道已经完成或等待下锅的菜肴。

一条品相极佳的鲳鱼已经被利落地改好了花刀，只待下锅红烧，取其“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碧绿的西芹与洁白的百合搭配在一起，清新悦目，是“百事合意”的祝愿；

金黄的虾仁与嫩滑的炒蛋交织，象征着“金玉满堂”；

而那道做工最为繁琐的四喜丸子，四个硕大饱满的肉丸沉稳地卧在盘中，周身淋着亮晶晶的酱红色芡汁，旁边用以点缀的西兰花翠绿欲滴，无声地诉说着对“团团圆圆”最直白的期盼。

苏曼完美地扮演了后勤部长的角色。从清晨去市场精心挑选最新鲜的食材，到回来后的洗、切、腌、焯，再到给林淑慧递调料、看火候、准备盘饰，她忙得像一只旋转的陀螺，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可她的眼神却亮晶晶的。

“哎哟，我这老腰……”林淑慧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盛盘，轻轻捶了捶后腰，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疲惫，“差不多了，等孩子们回来就可以开饭！”

就在这时，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苏曼快步穿过客厅打开门，只见王秀芬提着一大袋颜色鲜亮的水果站在门口，草莓红得耀眼，橙子泛着金黄的光泽。

“哎哟喂！我这鼻子一进楼道就被香迷糊了！”王秀芬人未进门，洪亮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进来，“小曼啊，你这是要开满汉全席啊？”

“王姨！您可算来了！”苏曼连忙侧身让她进来，接过那沉甸甸的水果，嗔怪道，“您能来给我们暖房，就是我们最大的面子了，怎么还这么客气破费！”

王秀芬一边利落地换着自带拖鞋，一边笑眯眯地说：“我这不是先来搞好群众关系，积极向新根据地靠拢嘛！以后啊，我老王来蹭饭，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

厨房里的林淑慧听见动静，探出头来，笑着拆台：“你呀，就光想着自己来打牙祭，老李呢？你怎么不把他一块儿拽来？人多热闹！”

苏曼也连忙说：“是啊王姨，叫李叔一起来多好。”

“他呀！”王秀芬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出来前给他下了碗阳春面，卧了个荷包蛋，他吃得香着呢！老家伙好打发，有口热乎吃的就行，不挑这些。”

林淑慧闻言，擦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不赞同地看着老姐妹：“那怎么行？今天是秀芬，你听我的，赶紧找个饭盒，每样菜都拨点出来，先给老李送回去，然后再回来安心吃。”

王秀芬立刻不干了，眼睛一瞪，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哎哟我的林大姐！要送你去送！我才不跑这个腿儿！小曼乔迁新居，头一顿开火饭，你就不能让我踏实吃顿好的？”

她说着，亲热地挽住苏曼的胳膊寻求同盟。

苏曼被两位长辈逗得笑出声来，连连点头：“是是是，王姨今天就是我们的贵客，谁也不能支使您！”

自从“林阿姨的暖心厨房”项目启动，记录烹饪过程几乎成了固定流程。苏曼通常会架设一台主机位，再手持一台相机捕捉细节。今天她是主人，忙得团团转，实在分身乏术。王秀芬的到来简直是及时雨，苏曼立刻将“厨房大副”的职位隆重移交，自己则重新持起那台轻便的相机，笑着将镜头对准了在厨房与餐厅间穿梭的两位长辈。

王秀芬一见镜头，非但不怯场，反而像是被点燃了表演欲。她一边帮着林淑慧将红烧鲳鱼小心翼翼地挪到餐桌正中央，一边对着苏曼的镜头挤眉弄眼，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小曼！镜头对准喽！可得把王姨拍得年轻点，精神点！姨这把年纪了，给你当个模特还是够格的吧？”

林淑慧在一旁看得直乐，打趣道：“你啊，好好巴结巴结小曼，让她后期给你p一下，直接p成十八岁的大姑娘！”

王秀芬“啧”了一声，下巴一扬，带着点小得意：“p成大姑娘？那我们家老李还不得急眼？”

苏曼躲在相机后面：“李叔看您变年轻变漂亮了，还能不高兴啊？”

“他高兴啥？”王秀芬哈哈大笑，手一挥，带着看透世情的爽利，“我要是真变回大姑娘，他那点儿退休金，还能看得住我？我早就天南海北旅游去喽！”

插科打诨间，厨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三个人都乐得不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高苗和金晶回来了。

苏曼立刻放下相机，脸上带着还未褪尽的笑意迎了过去：“回来得正好，我们刚准备……”她的话音在看清金晶脸庞的瞬间，微微顿住了。

高苗和金晶一前一后进门。

高苗脸上带着回家的松弛，而金晶……苏曼敏锐地察觉到，这女孩虽然表面上一切如常，但那眼底深处缺乏光彩，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僵硬。一种若有若无的低气压，正从她身上悄然弥漫开来。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边自然地接过她们肩上的书包，一边伸手轻轻抚上金晶的胳膊，声音放得更低、更柔：“晶晶，怎么了？”

高苗换了鞋，默默走到妈妈身边，踮起脚尖，在苏曼耳边用气声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们在校门口碰到陈雪阿姨了。”

金晶听到了高苗的“告密”，眼神立刻瞥了过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怪，怪这小妮子嘴巴太快，不懂得替自己遮掩心事。

苏曼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她将金晶搂得更紧了些，手臂传递着温暖和支持，柔声问道：“妈妈去学校看你了？是……有什么事吗？怎么没让妈妈一起回来吃饭呢？”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打探，只有纯粹的关心。

金晶深吸一口气，毕竟比高苗更谙熟人情世故，她已经迅速将原先脸上的不快和震惊掩藏起来，换上了一副平淡甚至略带疏离的表情，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她能有她什么事，”金晶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不在乎，“不管她。”

她说着，轻轻挣脱开苏曼的手臂，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声音刻意扬高，转向餐桌方向，试图用惊叹调动起所有人的情绪：“哇！外婆，姨婆，这桌子菜也太丰盛了吧！光看着我就饿得不行了！”

她快步走向餐桌，目光落在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努力将自己投入这片由食物和长辈关爱构筑起来的热闹与温暖之中。

苏曼看着金晶那略显急促、试图融入背景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她暗暗叹了口气，既是心疼，又忍不住赞赏这孩子的早熟与坚韧。她没有选择在这个当口追问，只是顺着金晶的话，笑着对大家宣布：“人齐了，咱们开饭！”

王秀芬端着最后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走出厨房，林淑慧正解着身后的围裙系带，高苗乖巧地将盛好的汤一碗碗放到每个人面前。明亮的灯光下，一桌承载着美好寓意与长辈心意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五位不同年纪的女性围坐在一起，构成了第一顿晚餐的完整图景。

屋子里充满了碗筷碰撞声、长辈的关怀声、以及看似欢快的谈笑声。然而，在这片刻意营造的、暖意融融的团圆气氛之下，金晶心中那片因母亲突然告知的消息而骤然降临的冰冷与混乱，才刚刚开始缓慢地、沉重地扩散开来。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林婆婆精心烹饪的排骨，放入口中，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却似乎……尝不出往日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