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借你而生 第71章 情绪的褶皱

孙丽华听着陈雪那带着调侃却又一针见血的话，嘴唇一瘪，那股被压抑的委屈劲儿猛地冲了上来。她不管不顾地把脑袋往陈雪肩膀上一靠，像极了小时候受了欺负找姐姐撑腰的模样。

陈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抬手像安抚妹妹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却故意带着嫌弃：“干嘛呢你？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学小姑娘撒娇？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可警告你啊，不许哭，你要是掉金豆子，我立马抬脚就走，免得你婆婆以为我专程跑来把她宝贝儿媳妇给惹哭了。”

丽华被她这话逗得破涕为笑，抬起脸，眼睛还红红的，嗔道：“姐！我都这样了你还取笑我！”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抱怨，“我就是……我就是再也不要坐什么月子了！太难受了！”

陈雪挑眉，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哎哟喂，我的孙大小姐，您这月子坐得，待遇都快赶上皇后娘娘了！我那亲妈，都‘屈尊’成了你的专属御厨，一天两顿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我这个亲闺女都没享受过这待遇，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抱怨上了？”

“不是吃的问题！”丽华急忙辩解，眉头紧紧皱着，“姐，这不一样。生婷婷的时候，在身边照顾的是我妈，亲妈！我说什么，甚至抱怨什么，都行，她知道我就是嘴上说说，不会往心里去。可现在是我婆婆！” 她加重了“婆婆”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处着力的烦躁，“对着婆婆，我有时候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重一点，生怕哪句没说好，就被觉得是不懂事、难伺候。不说憋得慌，说了又觉得自己理亏！”

陈雪看着她那纠结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哦，照你这么说，你都觉得自己理亏了，那还跟人家儿子吵得天翻地覆？还嚷嚷着不想在这儿待了？孙丽华，你别跟你姐玩这套啊，你姐我是干什么的？做市场的！什么迂回战术、情感绑架的话术我没见过？跟我这儿装可怜可没用。”

丽华被戳穿，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急于表达自己的逻辑：“姐，我不是装可怜。我是做行政的，我们这行最讲究条理和规则，看见东西不整洁就浑身难受。可现在，别说别的，就光是让林姨天天给我做饭这件事，我这个条理性就有点理不过来了！”

她越说越激动，“我总觉得特别对不住林姨，她那么大年纪了，天天为我这么辛苦。所以我一直主张要给林姨钱的，哪怕是象征性的，这也是一种规则，一种认可！林姨付出了辛苦，李立作为受益方，就应该支付酬劳，这是天经地义的！还有家里的卫生，”她继续倒苦水，“我知道婆婆的习惯跟我的标准不一样，我也没怪谁啊，那我就自己这里抹抹，那里擦擦，尽量让自己待得舒服点……”

陈雪听到这里，脸色猛地一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她：“孙丽华！你再说一遍给钱试试？你信不信，我妈要是真收了你们一分钱，我回来立马把她那口锅从窗户扔出去！你还真敢想，把我妈当你们家雇的保姆使唤啊？”

丽华被陈雪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连忙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辩解：“那不是……最后也没给成嘛……李立和爸妈都不同意……”

陈雪冷哼一声，脸色这才稍微缓和：“算你们还有点分寸！”

丽华见她气消了些，才又小声地继续刚才的话题：“那……那卫生我自己搞，这总没问题吧？我又没抱怨累。”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陈雪不解。

“是感觉！姐，是感觉不对！”丽华试图找到准确的词汇来描述那种微妙的窒息感，“虽然家里人都顺着我，什么事都随着我的意思来，但我能感觉到，爸和妈……尤其是妈，他们是在‘忍让’我，是在‘迁就’我这个特殊的产妇，并不是真的理解或者认同我爱干净的习惯。有时候，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那种……无所适从，好像在我面前连呼吸都得放轻一点。”

她顿了顿，举了个具体的例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受伤：“就像昨天晚上，林姨打电话约妈去公园散步。妈接到电话，明明自己很想去，却拿着手机，转头就小心翼翼地问我，‘丽华，林姨叫我去公园，我去不去啊？’ 姐，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她为什么不问李立？为什么不问爸？当时他们都在家啊！她偏偏要来问我，好像我这个儿媳妇不点头，她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她这不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她这是在告诉电话那头的林姨，告诉旁边的李立和爸——‘看，我多在乎儿媳妇的感受，我连出门都要请示她’！可我成了什么？我成了他们眼里那个需要被供起来、一不小心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了吗？我需要她这样吗？！”

陈雪听着， 真觉得这简直是小题大做，忍不住抬手一拍自己光洁的额头，发出“啪”一声轻响，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我的天啊！孙丽华！我真该去你们公司做个调研，看看你们公司员工背地里是怎么评价你这个行政部经理的！你这不就是典型的、教科书式的‘无事生非’、‘过度解读’吗？就为这么点捕风捉影的感觉，你就跟李立闹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把他搞得焦头烂额，把秀芬姨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孙丽华见陈雪完全不能理解，脸上浮现出一种不被理解的赌气，但她还是试图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解释清楚，语气变得认真甚至带着点执拗：“姐，你觉得这是小事？那我问你，你觉得两代人，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完全不同的两代人，长期硬挤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这种模式本身，是‘合理’的吗？”

她微微挺直了背，眼神里恢复了平时工作时的冷静和条理：“你知道我们行政的管理核心逻辑是什么吗？就是要确保组织架构和流程对公司的整体发展是‘合理’的，是高效的。基于这个‘合理’，我们去制定规则，并且在运行中发现不合理时，及时去调整规则。现在，我觉得我面临的这个‘家庭架构’和‘相处流程’，它本身就有问题！它让我觉得别扭，让爸妈觉得拘谨，这才是所有问题的根源！我需要调整的是这个‘架构’，而不是在现有的、别扭的架构里，去纠结谁对谁错，谁说了哪句不该说的话！”

陈雪看着孙丽华那认真无比、试图用KpI和流程来解构家庭矛盾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