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借你而生 第63章 鸡毛蒜皮

苏曼敏锐地从林淑慧的表情，看见了王秀芬故作忙活实则掩饰的窘态，于是以豁达小辈的口吻开玩笑道：“王姨，您这脸上可写着‘心事’俩字呢。不会是一大早，就被家里的‘小太后’给轰出来了吧？”

林淑慧见王秀芬沉默不回话，立马意识到，果然有事。她把手抹干，把王秀芬拉到客厅沙发上坐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秀芬，别硬撑了。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了？”

王秀芬原本僵直的身体在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后，最终还是无力地软塌下来，仿佛那一刻她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已久的千斤重担。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的林淑慧，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随后，她又转过头，望向倚靠在厨房门框边、眼神温和而平静的苏曼，内心的波澜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些许平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叹出，那声叹息中夹杂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

“唉……家门不幸，真是没脸说。”她摇了摇头，“一大早，天还没亮透，丽华就跟李立吵得天翻地覆，闹着要立刻搬回自己家去，这月子，她是一天也不想在这儿坐了。”

“啊？”苏曼一惊：“为什么？”

她惊的是如果丽华不在这里坐月子了，那么“林阿姨的暖心厨房”将受到直接影响。

林淑慧倒是镇定：“你说说，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丽华怎么那样说话？”

原来，这火昨夜就已埋下火星。孙丽华不知怎的，昨晚就和李立嘀咕，说不想在公婆这边住了，想搬回自己家。理由听着也像那么回事：自己妈妈带着大女儿婷婷在那边，也不知道多辛苦。自己在这坦克坐月子，卫生，婆婆帮不上手，做饭，靠林姨。不如回自己家去，中饭就吃自己妈妈做的菜，虽然不如林姨做的好吃，但自己也已经吃了几十年。晚上李立再尽早过来这边把林姨做的菜取回去就好了。

李立当时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懵了。不是住得好好的吗？之前说好了坐满月子再回去，这眼看就差一个多星期了，怎么突然就要走？他试图讲道理，说这边有林姨帮忙，妈妈也能搭把手……反正就是各种讲道理摆事实各种安抚，两口子争执的声音才算淡了下去。

想不到，今天一早，战火重燃，而且烧得更旺。

孙丽华抱着小儿子，脸色苍白，声音却异常尖锐，句句都像往人心窝子里戳：“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回去！这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李立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是没睡好，火气也压不住了：“孙丽华，你又来了！你是瞅着我这段时间还不够辛苦吗？项目压得我喘不过气，连着周末都没得休息！领导体谅，我才每天六点多能下班回来去林姨那边取菜！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到家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吗？家里哪里让你待不下去了？爸妈哪里对不起你了？”

“是！你辛苦！我就不辛苦吗？”孙丽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生完孩子才几天？浑身没一处舒服！我想我女儿了！我两周没见到婷婷了！上次她打电话，哭着说想妈妈，想回来，你是怎么跟她说？‘婷婷乖，在外婆那里好好陪外婆，妈妈在奶奶家要休息’？李立，那是我的女儿！我想让她待在我身边有错吗？！”

“我怎么不考虑你了？让婷婷在外婆那儿，不就是想让你能安心休息吗？在这边，妈能帮着看看小的，你也能喘口气！”

“我喘不过气！”孙丽华几乎是吼出来的，“在这里我憋得慌！这不是我的家！我想回我自己的家，想跟我妈和我女儿在一起，有错吗？！是，林姨做饭是好吃，妈也帮忙，可我就是觉得别扭！连想吃口合自己心意的菜都像在给别人添麻烦！”

争吵的内容从对女儿的思念，蔓延到饭菜口味不合，再到卫生习惯差异，最后上升到“这不是我的家”的归属感问题。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鸡毛蒜皮，堆积在一起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秀芬和李建国在房间里，听着外面儿子儿媳越来越高的声调，那些话语像小鞭子一样抽过来。王秀芬尤其坐立难安，她猛地想起昨晚在公园里，自己对着林淑慧和苏曼发的那些关于“感觉自己像佐料”、“不像盘正经菜”的牢骚……难道，自己潜意识里的那点委屈和不自在，终究是流露了出来，被敏感的儿媳妇察觉到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联想让她的内心瞬间变得复杂至极，仿佛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所笼罩，既有深深的愧疚，又有难以名状的尴尬，同时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

她感到自己的心情如同被翻腾的波涛所裹挟，无法平静。

她深知自己此刻不宜出面劝解，却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化解这场风波，只能无奈地与老伴一同躲进房间，两人相对无言，彼此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无奈与困惑。

外面的争吵声如同阵阵惊雷，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耳膜，也加剧了他们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他们只能各自默默地生着闷气，任由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

直到外面的风波暂时平息下来——李立愤怒地摔门而去，匆匆赶去上班，孙丽华则紧紧抱着孩子，缩回了卧室，整个家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宁静。这时，她才仿佛像逃难一般，心中忐忑不安，脚步匆匆地下了楼，急急忙忙地来到了林淑慧的住处。

说完这些，王秀芬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靠在沙发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淑慧，小曼，你们说……我这当婆婆的，是不是真的那么惹人嫌？我……我真的没觉得我做了什么啊……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厨房里，水龙头似乎没关紧，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清晰而缓慢，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散这弥漫在三个女人之间的，关于家庭、界限与付出的，复杂难言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