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巢：借你而生 第19章 晨雾中的请托

初秋的清晨，薄薄的晨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四周，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和湿润的气息。林淑慧手里拎着一个朴素的布袋子，步履轻盈地刚走到楼下，便远远地看见王秀芬站在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王秀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脚尖无意识地轻轻碾动着地上的细小石子，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林淑慧脚步微顿，心里明镜似的——来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如常地笑着打招呼：“秀芬？这么早？没在家看孙子？”

王秀芬像是被惊了一下，抬起头，脸上堆起一个略显局促的笑：“哎，淑慧，下楼透透气，孩子他爸看着呢。”她走上前，很自然地挽住林淑慧的胳膊，两人并肩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丽华胃口好点没？你可得注意身体，别光顾着小的，把自己累垮了。”林淑慧开口就是关切，绝口不提李立，也不提那碗汤。

“就那样吧，年轻人，挑剔。”王秀芬摆摆手，语气试图轻松，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她话锋一转，开始东拉西扯，“你这件外套颜色挺衬你，新买的？……哦，对了，老张他家闺女昨天回来了，听说又升职了……”

林淑慧以极大的耐心倾听着，时不时会轻声附和上两句，以示自己在认真聆听。她敏锐地察觉到，王秀芬挽着她手臂的力度似乎比平时要大一些，显得有些紧绷。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话，在她听来，却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花一般，表面看似轻盈，实则底下隐藏着沉甸甸、难以言说的心事。这些心事仿佛潜藏在水面之下，不易被察觉，却又时刻影响着王秀芬的情绪和行为。

走了一段，眼看菜市场就在前方，王秀芬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她停下脚步，手指用力捏了捏林淑慧的胳膊，声音低了下去：“淑慧啊……有件事，我……我这心里头，堵得慌。”

林淑慧也停下来，温和地看着她：“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秀芬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就是……就是立子那个混账东西！他是不是……是不是前两天去找过你？说些混账话？”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懊恼和恳求，“淑慧，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个愣头青，不会办事！我跟他爸已经狠狠骂过他了！”

林淑慧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立子也是心疼丽华，着急上火，话赶话的，我能理解。他没说什么混账话，就是跟我念叨了下丽华胃口不好，当爹妈的不都这样吗？”

她以一种极为轻松、不露痕迹的方式，将李立所谓的“求助”轻描淡写成不过是随口“念叨”而已，这样一来，不仅巧妙地淡化了问题的严重性，还为王秀芬提供了一个无比顺滑且体面的台阶，让她能够毫不尴尬地顺势而下，化解了原本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

王秀芬的眼圈瞬间就有点红，既是感动，也是委屈：“是啊，当爹妈的，就是操不完的心……可是淑慧，我这心里……我这手艺，确实是粗糙了点儿，跟不上年轻人了。丽华她……她也是真受罪。”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涩：“我就想……就想你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去家里坐坐？不用你干什么，就……就当是陪陪我，顺便……那个……指导指导我，怎么做点合丽华口味的？你做的那个汤，她真喝了不少……”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王秀芬仿佛感到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长久以来压在心头上的沉重担子，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不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而，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又不禁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紧张与忐忑，仿佛生怕自己的话语会被对方拒绝，那双充满期待却又带着几分不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林淑慧，试图从她的表情和反应中捕捉到一丝丝的线索。

林淑慧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内心不禁涌起一股既柔软又酸涩的复杂情感。

这个一直以来都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老姐妹，曾经总是那么自信满满、意气风发，何时竟变得如此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眼前的情景让林淑慧感到无比心疼，仿佛看到了岁月的无情和生活的重压在这位老姐妹身上留下的深深痕迹。

她握住王秀芬有些粗糙的手，脸上绽开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向往的笑容：

“秀芬，你这话可就见外了！我正巴不得呢！”

她语气轻快起来：“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整天对着空屋子，除了看电视就是发呆，清冷得厉害。能去你家凑凑热闹，闻闻孩子的奶香味，不知道多好！咱们老姐妹一起研究研究吃的，说说话，这日子才有滋味儿嘛！什么指导不指导的，咱们这叫共同进步！”

她一番话，将“帮忙”彻底定义为“陪伴”和“共同乐趣”，不仅全了王秀芬的面子，更将自己放在了“受益者”的位置上。

王秀芬愣住了，随即，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舒展开来，眼里有了真切的光彩。她用力回握林淑慧的手，声音都洪亮了几分：“真的？那……那可说好了！你可得多来！就当是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解闷儿！”

“一定来！”林淑慧笑着答应，“走吧，今天去买条新鲜鲫鱼，我教你做个鲫鱼豆腐汤，下奶又好喝，还不油腻。”

“好好好！都听你的！”王秀芬挽紧了她，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晨雾在清晨的微风中渐渐散去，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斑驳地洒落在地面上，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两个老姐妹的身影，相互依偎着，步履缓慢却坚定，她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温馨。随着人流缓缓前行，她们渐渐融入了前往菜市场的人群之中，成为了这幅生活画卷中的一部分。

一场可能尴尬、可能伤及情分的请托，在彼此小心翼翼的维护和善意的解读下，化作了一段更显亲昵的晨间插曲。

林淑慧知道，真正的“考验”在踏入王秀芬家门后才开始。但至少此刻，她们都守护住了那份几十年沉淀下来的、珍贵的情谊，并为它注入了新的、温暖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