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之歧路问心 第5章 魔门众生

天刚蒙蒙亮，鬼王宗分坛的晨雾还未散尽，带着山林间的清润气息，漫过黑瓦飞檐。小凡被窗外的动静吵醒时，客房的木窗纸上已映着淡淡的天光。他起身推开窗户，只见庭院里已有不少鬼王宗弟子在练功，拳脚破空的声响、兵刃相撞的脆响，交织成一股充满生机的晨曲，与昨夜感受到的压抑肃穆截然不同。

小灰从床上跳下来，窜到窗边，对着庭院里的景象“吱吱”叫了两声，小爪子扒着窗沿，好奇地打量着。

“醒了？”碧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水绿色衣裙，只是裙摆上的泥点已被洗净，长发简单束起，多了几分利落，“我父亲让我带你在分坛里转转，也好熟悉一下环境。”

小凡点了点头，随手将烧火棍背在身后，跟着碧瑶走出客房。清晨的分坛格外热闹，沿途不时能看到身着黑衣的弟子，有的在打扫庭院，有的在擦拭兵刃，还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脸上并无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带着几分寻常人的烟火气。

“不用觉得奇怪，”碧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边走边说，“我们鬼王宗虽被正道称为‘魔教’，但并非人人都是嗜血好杀之徒。在这里，大家不过是为了生存，为了抱团取暖。”

小凡沉默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从小在青云门长大，耳边听惯了师父师兄弟们对魔教的诋毁，说他们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可眼前的景象，却与传闻大相径庭。

穿过两座庭院，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小凡心中好奇，跟着碧瑶走过去，只见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几个衣衫整洁的孩童正在玩耍，旁边有两名鬼王宗弟子守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时不时弯腰帮孩童整理衣物，或是捡起他们掉落的玩具。

“这些孩子是……”小凡疑惑地问道。

“是分坛收养的孤儿。”碧瑶的声音柔和了些，“有的是被战乱波及，家破人亡；有的是亲友遭正道门派迫害，无依无靠。我父亲说，既然遇上了，便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于是便将他们收留在分坛，派人照料起居，教他们读书识字。”

小凡心中一震，看着那些嬉笑打闹的孩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丝毫没有经历过苦难的阴霾。守在一旁的鬼王宗弟子，眼神温柔，动作耐心，与“魔教妖人”的标签格格不入。他想起草庙村被灭门时的惨状，想起自己当年孤苦无依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正道门派……也会迫害无辜吗？”小凡下意识地问道。

碧瑶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并非所有正道门派都像青云门那般光鲜。有些门派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实则为了争夺地盘、抢夺资源，滥杀无辜。这些孩子的亲友，就是死在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手里。”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东边那几个负责照料孩子的弟子，他们原本都是普通百姓，只因家人被某正道门派误当作魔教余孽杀害，走投无路之下才加入鬼王宗。对他们来说，所谓的‘正道’，才是真正的邪魔歪道。”

小凡心中掀起一阵波澜。他一直以为，正邪之分泾渭分明，青云门代表正义，魔教代表邪恶。可此刻，他却有些迷茫了。如果正道也会滥杀无辜，魔教也会收留孤儿，那么所谓的“正邪”，到底该如何定义？

“吱吱。”小灰从他肩上跳下来，跑到一个小男孩身边，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小男孩胆子很大，伸出小手想要摸小灰的脑袋，小灰也不躲闪，反而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惹得小男孩咯咯直笑。

守在一旁的鬼王宗弟子看到这一幕，也笑了起来，对着小凡和碧瑶拱手行礼：“少宗主，张公子。”

碧瑶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孩子们都很喜欢你的猴子。”

小凡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心中的陌生感渐渐消散了些。他忽然觉得，这里的人，或许并没有青云门所说的那么可怕。

离开孩童玩耍的空地，两人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长廊，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夹杂着求饶的哭喊声。

“前面怎么了？”小凡问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碧瑶的眼神冷了些，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到一座偏院门口，只见院子里围了不少鬼王宗弟子，中间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脸上满是血污，正不停地磕头求饶。旁边站着几名神色愤怒的鬼王宗弟子，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眼神凌厉。

“你这恶霸，在附近村镇作恶多端，抢人财物，害人性命，今日落到我们手里，还想求饶？”疤痕汉子厉声呵斥道，声音震得人耳朵发疼。

那恶霸哭得涕泗横流：“饶命啊！各位大爷，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们饶我一条狗命！”

“饶你？”疤痕汉子冷笑一声，“你害了那么多人，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冤魂，能饶你吗？”

小凡从围观弟子的议论中，渐渐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这恶霸是附近村镇的一霸，平日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昨天竟胆大包天地抢劫了一个刚从外地探亲回来的农户，不仅抢走了财物，还失手打死了农户的儿子。农户走投无路，恰好听说鬼王宗分坛在此地，便前来求助。鬼王宗的弟子得知此事后，十分愤怒，连夜将这恶霸抓了回来。

“这种败类，留着也是祸害！”一名弟子愤怒地说道。

“杀了他！为那些被他害了的人报仇！”另一名弟子附和道。

疤痕汉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拔出腰间的长刀，就要朝着恶霸砍去。

“等等！”小凡下意识地开口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疤痕汉子也停下了手，疑惑地看着他：“张公子，有何指教？”

小凡有些尴尬，他并非想为这恶霸求情，只是觉得，如此当众杀人，似乎有些太过残忍。“他固然作恶多端，罪该万死，可如此当众斩杀，会不会……”

碧瑶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在这乱世之中，讲道理、讲律法，根本约束不了这种恶霸。附近的官府要么收了他的好处，要么惧怕他的势力，对他的恶行视而不见。若不是我们出手，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她转头看向疤痕汉子，说道：“李师兄，按分坛的规矩处置吧。”

疤痕汉子点了点头，对着那恶霸厉声道：“你作恶多端，本应碎尸万段，但我鬼王宗也并非滥杀无辜之辈。今日废你武功，将你交给受害村民处置，让你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说罢，他手中长刀一挥，一道寒光闪过，那恶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显然是被废了武功。两名弟子上前，架起那恶霸，朝着门外走去，准备将他交给前来求助的农户。

围观的弟子们纷纷叫好，脸上露出解气的神色。小凡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困惑更甚。鬼王宗弟子惩治恶霸，为民除害，这分明是正义之举，可他们却被正道称为“魔教”。而有些正道门派，却为了私利，滥杀无辜。这正邪之分，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

“是不是觉得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碧瑶看着他困惑的神色，问道。

小凡点了点头，坦诚地说道：“我一直以为，鬼王宗的人都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世人总是喜欢用标签来定义他人。”碧瑶的目光望向远方，带着一丝怅然，“青云门是正道魁首，所以他们说我们是魔教，我们就成了魔教。可他们从未想过，我们之中，有多少人是被正道逼迫，走投无路才入魔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就像刚才那个李师兄，他原本是一个小镇的铁匠，妻子温柔，女儿可爱，日子过得十分幸福。可三年前，某正道门派的弟子路过小镇，看中了他女儿身上的一块玉佩，想要强抢。李师兄不肯，便被他们诬陷为魔教余孽，一把火烧了他的铁匠铺，杀了他的妻子和女儿。李师兄侥幸逃脱，心中充满了仇恨，辗转之下才加入了鬼王宗。”

小凡心中一震，没想到那个眼神凌厉的疤痕汉子，背后竟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还有分坛的执法长老，”碧瑶继续说道，“他原本是一名郎中，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可因为他不愿为某正道门派的掌门炼制禁药，便被诬陷与魔教勾结，遭到追杀。他的弟子们为了保护他，全部惨死，他自己也被打断了双腿。若不是我父亲恰好路过，救了他一命，他恐怕早就死在那些‘正道人士’的手里了。”

一个个故事，像重锤一样敲在小凡的心上。他想起了普智大师，想起了草庙村的惨案，想起了赵无声的阴谋。他忽然发现，这江湖上的是非对错，并非像青云门教给他的那样简单。所谓的正道，未必全是正义；所谓的魔教，也未必全是邪恶。

“那你们为什么不向世人解释？”小凡问道。

碧瑶苦笑一声：“解释有用吗？在世人眼中，魔教就是魔教，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更何况，那些所谓的正道门派，也不会允许我们解释。他们需要一个‘魔教’作为敌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来证明自己的正义。”

两人继续往前走，沿途又遇到了不少鬼王宗弟子。有的在劈柴挑水，为分坛的日常运转忙碌；有的在研究草药，为受伤的弟子疗伤；还有的在传授武功，脸上带着认真的神色。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有坚定，也有对未来的期盼。

小凡看到一名年轻的弟子，正在角落里偷偷擦拭着一张画像，画像上是一个年轻女子。那弟子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思念，眼中却又含着深深的痛苦。碧瑶告诉他，那名弟子的未婚妻，被一名正道门派的弟子玷污后杀害，他为了报仇，才加入鬼王宗。

他还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教孩子们读书写字。老者的眼神温和，语气耐心，很难想象他曾经是一名叱咤江湖的侠客，只因好友被正道诬陷，他为好友鸣冤，却遭到追杀，无奈之下才入了魔。

一路走来，小凡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鬼王宗充满警惕和敌意，反而对这里的人产生了一丝同情和理解。他开始明白，所谓的“正邪”，并非由门派决定，而是由人心决定。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教，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

“其实，大多数加入鬼王宗的人，都只是想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想为自己死去的亲友报仇，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碧瑶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我们并没有想要危害江湖，更没有想要统治天下。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

小凡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想起了草庙村的乡亲们，想起了自己追查真相、报仇雪恨的决心。他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些鬼王宗弟子，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们都是被命运逼迫，都是为了心中的执念，在这险恶的江湖中挣扎求生。

“吱吱。”小灰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从他肩上跳下来，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在安慰他。

小凡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灰的脑袋，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能再用固有的眼光来看待正邪之分，不能再被门派的标签所束缚。他要凭着自己的本心，去判断是非对错，去追寻真相，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两人走到分坛的后山，这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林间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碧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小凡，说道：“我知道，你来自青云门，从小接受的就是‘正邪不两立’的教育。让你一下子改变看法，很难。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江湖险恶，人心复杂，不要被表面的标签所迷惑。”

小凡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碧瑶姑娘，谢谢你。今天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让我受益匪浅。我会记住你的话，凭着自己的本心，去判断是非对错。”

碧瑶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能明白就好。其实，无论是青云门还是鬼王宗，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教，最珍贵的，都是那颗坚守正义、不忘初心的心。”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小溪潺潺流淌，鸟儿在林间歌唱，一切都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小凡看着眼前的碧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激。若不是她带着自己在分坛里转转，若不是她告诉自己这些故事，他恐怕永远都会被青云门的固有观念所束缚，永远都无法看清这江湖的真相。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碧瑶说道。

小凡点了点头，跟着碧瑶往回走。一路上，他的心情格外舒畅，心中的困惑和迷茫，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所取代。他知道，自己的江湖之路，或许会因此而变得更加艰难，更加曲折。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方向，找到了本心。

回到大殿时，鬼王已经在等候他们了。看到小凡，鬼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似乎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看来，你在分坛里收获不小。”鬼王笑着说道。

小凡拱手行礼，坦诚地说道：“多谢宗主让我有机会了解分坛的一切。晚辈今日才明白，江湖上的正邪之分，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

鬼王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年轻人，难得有如此通透的见识。这江湖，本就没有绝对的正邪，只有绝对的利益和人心。你能明白这一点，对你未来的路，大有裨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关于血影门的消息，本宗已经让人去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在这之前，你可以在分坛里安心修炼，也可以继续研究镇魂玉。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碧瑶，或者直接来找本宗。”

“多谢宗主。”小凡道谢道。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鬼王摆了摆手。

小凡躬身行礼，转身走出大殿。他知道，自己的江湖之路，才刚刚开始。而他对“正邪”的认知，也因为这一次的经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正道是正义，魔教是邪恶”的青云门弟子，而是一个有了自己判断、有了自己坚守的江湖人。

走出大殿，阳光正好，洒在分坛的庭院里，温暖而明亮。小凡看着眼前忙碌而充满生机的景象，心中充满了坚定。他知道，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难，无论他会遇到多少阻碍，他都会凭着自己的本心，坚定地走下去，追寻真相，讨回公道，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而在大殿深处，鬼王看着小凡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年轻人，果然不简单。”他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或许，他真的能给我们鬼王宗，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碧瑶站在一旁，看着父亲的神色，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期待。她不知道，小凡的出现，会给鬼王宗带来什么，会给这江湖带来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来自青云门的少年了。而这个少年，或许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阳光洒满了整个鬼王宗分坛，也照亮了小凡前行的路。一场关于真相、关于正义、关于正邪之辨的江湖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小凡，这个曾经的青云门弟子，如今的鬼王宗盟友，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切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