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之歧路问心 第17章 山雨欲来

青云山的夜总带着股清冽的凉意，入秋后更甚。晚风裹着竹叶的碎影，在山脚下的林子里晃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絮语。碧瑶裹着件墨色短衫，领口和袖口绣着暗纹曼陀罗——那是鬼王宗的标识，却被她用同色丝线绣得极淡，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她腰间系着块巴掌大的羊脂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玄真”两个篆字，边角处有道细痕，是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遗物，连指温仿佛都还留在玉面上。

她踩着林间的落叶，脚步轻得像猫。鬼王宗的隐匿术她练了五年，屏住呼吸时，连衣料摩擦的声响都能压到最低，只有发梢银饰偶尔蹭到耳坠，才会发出一点极轻的“叮”声，转瞬就被风吹散。月光落在她肩头，映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影，她却像没察觉似的，眼不错地盯着前方的山涧——母亲十年前离开鬼王宗时说，要去青云山找“能护全族人的东西”，从此再没回来，只留下这块玉佩和一句“若我不归，就去青云山玄真堂找线索”。

山涧的溪水在石头间淌着，映着月光，像撒了把碎银。碧瑶停下来，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玄真”二字，指腹能感觉到篆字的纹路，凉得有些扎手。玄真堂是青云门的重地，掌管各脉刑罚和议事，母亲是鬼王宗的人，怎么会跟玄真堂扯上关系？这块玉佩，又藏着什么秘密？难道母亲要找的东西，就在玄真堂里？

正琢磨着，远处传来脚步声，还带着木剑蹭过石头的轻响。碧瑶赶紧往旁边的古树后躲，指尖扣住腰间的短匕——匕首鞘是黑色的，贴在腰侧，与短衫融为一体。她屏住呼吸，透过树干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个少年正往这边走，穿着大竹峰的浅灰色道袍，袖口沾着些草药的碎叶，手里提着个布包，布包的绳结打得紧实，像是装着重要的东西。

是张小凡。碧瑶在山下的茶摊听过这个名字。有人说他是草庙村唯一的幸存者，身上带着邪异的气息，练剑时能引动青绿色异光；也有人说他根骨奇佳，是田不易座下最受看重的弟子，连“落雁式”都能接住。可碧瑶没心思管这些，她只在意少年腰间是否藏着类似“玄真”的物件——母亲的玉佩，说不定跟这个少年也有关系。

小凡没注意到树后的人，他心里满是明天的试炼。田不易早上劈柴时还叮嘱他，万蝠古窟的妖兽多带戾气，一定要用清心丹稳住心神，千万别被戾气冲乱了气脉；宋大仁塞给他一把短刀，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说“要是木剑不管用，就用这个，别硬撑，活着回来最重要”；连王婶都塞了两个白面馒头，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说“古窟里没热食，饿了就垫垫肚子”。他攥着布包，里面的信号弹和地图硌着掌心，反倒让他莫名有些安心。

走到山涧的转弯处，小凡停下来，弯腰掬了捧溪水洗了把脸。溪水凉丝丝的，刚好驱散夜里的困意。他抬头时，无意间瞥见对面的树影里，好像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墨色的衣角扫过落叶，快得像阵风。可再定睛一看，只有竹叶在风里晃，连个脚印都没有。

“是我看错了吗？”小凡挠了挠头，心里嘀咕着。他想起师兄们说的“山精鬼怪”，说青云山的老林里有会勾人的精怪，心里有点发毛。他赶紧提起布包，加快脚步往大竹峰的方向走，连木剑蹭到石头的声响，都让他忍不住回头看，生怕身后真跟着什么东西。

碧瑶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才从树后走出来。她走到小凡刚才洗脸的溪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水面——水面还留着少年的体温，带着点草药的清苦气，是大竹峰常用来止血的“青叶草”味道。她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玉佩竟微微泛着温，像是在回应什么，边角的细痕仿佛都亮了些。

“玄真堂……张小凡……”碧瑶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里多了些疑惑。她在鬼王宗见过不少青云门弟子，大多端着“正道”的架子，可刚才的少年，眉眼干净，道袍的袖口都磨起了毛，手里的木剑也不是什么名剑，倒像个普通的山里少年，只是眉宇间藏着些化不开的心事，像是有很多想问却没人能答的问题。

她站起身，沿着小凡走的方向又跟了一段。林子里的雾气渐浓，远处隐约能看见大竹峰的山门——山门处挂着盏灯笼，橘色的光映着“大竹峰”三个字，门口还有两个弟子在巡逻，手里握着木剑，时不时互相叮嘱两句，声音里带着对明天试炼的期待。碧瑶知道，再往前就会暴露，只能停下脚步，转身往山下走。

夜里的风更凉了，碧瑶把短衫的领口拉高些，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她想起刚才少年的模样，想起玉佩的异常反应，心里的疑问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母亲的失踪，会不会跟这个少年有关？万蝠古窟的试炼，又跟玄真堂有什么关联？

她沿着山涧往另一侧走——下午在山下的客栈听人说，玄真堂的弟子今晚要在客栈集合，准备明天带队去万蝠古窟。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些关于“玄真”玉佩的线索，也能看看这个张小凡，明天到底要去古窟里做什么。

而另一边的小凡，回到大竹峰时，田不易还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在松木上，“咔嚓”一声脆响，柴块顺着纹理裂开，散在旁边的柴堆上，已经堆了半人高。师父的玄色道袍沾了些木屑，额头上却没汗，显然是刚劈没多久。

“回来了？”田不易停下手里的斧头，看了眼小凡手里的布包，粗哑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都收拾好了。”小凡把布包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清心丹装在小瓷瓶里，地图叠得整齐，信号弹的铜壳闪着光，宋大仁给的短刀放在最下面，还有王婶塞的白面馒头，油纸包得严严实实。“大师兄的短刀、您给的地图和信号弹都在，王婶还让我带了馒头，说明天在古窟里饿了吃。”

田不易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更小的瓷瓶，递到小凡面前。瓷瓶是棕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记：“这里面是‘避毒散’，用青叶草和龙须草磨的，万蝠古窟里的蝙蝠和黑纹蟒都带毒，要是被咬伤了，就撒点在伤口上，能暂时压制毒性。记住，进去后别乱碰里面的花草，尤其是开红色小花的‘血毒草’，碰一下就会头晕，气脉都会乱。”

“谢谢师父。”小凡接过瓷瓶，小心地放进布包里，指尖碰到瓷瓶时，能感觉到师父手心的温度还留在上面。他想起刚才在山涧看到的人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师父，我刚才在山涧里，好像看到有人藏在树后，穿的是墨色的衣服，会不会是……玄真堂的人在盯着我们？”

田不易皱了皱眉，斧头在手里转了个圈，又劈在柴上，柴块裂开的声响压过了风声：“玄真堂的人没那么闲，明天就要带队去试炼，今晚肯定在收拾东西。说不定是其他峰的弟子，或者是山下的村民来山里采药，天黑了没来得及下山。别多想，明天的试炼才是最重要的，把心思放在应对妖兽上，别被无关的事分了神。”

小凡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知道师父说得对，可心里的不安却没散——刚才的人影太轻了，不像是村民，更不像普通弟子，倒像是练过功夫的人，而且特意躲着他，肯定有问题。会不会是赵无声派来的人？想在他去试炼前找他的麻烦？

回到自己的小屋，小凡把布包放在床头，又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确认没遗漏后，才把木剑靠在床边。他坐在草垛上，指尖摩挲着木剑的剑鞘，上面的木纹被他摸得发亮。刚才的人影、明天的试炼、烧火棍里的残魂、草庙村的真相……这些事像乱麻似的缠在心里，让他睡不着。

他想起普智大师在山神庙里的模样，想起师父的叮嘱，想起师兄们的关心，心里忽然定了些——不管明天有什么危险，不管山涧里的人影是谁，他都要安全回来，查清楚所有真相。

而山脚下的林子里，碧瑶还在往客栈的方向走。夜里的雾气更浓了，连月光都变得模糊。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玉佩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可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她想起母亲临走前的模样，母亲抱着她，把玉佩塞进她手里，眼眶通红：“瑶儿，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活下去，别像娘一样，被执念困住。”

“娘，我一定会找到你。”碧瑶对着溪水轻声说，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坚定，“不管你在青云山的哪个角落，不管你跟玄真堂、跟那个少年有什么关系，我都会查清楚。”

她走到客栈附近，没立刻进去，而是绕到客栈后面的柴房旁。里面传来玄真堂弟子的说话声，还有收拾东西的响动。

“明天带那些新弟子去万蝠古窟，可得盯紧点，尤其是那个张小凡，赵长老说了，要多留意他的动静，看看他会不会用邪力。”

“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要是他敢用邪力，我第一时间就把他拿下，到时候还能在赵长老面前邀功。”

“不过话说回来，万蝠古窟里真的有‘玄真’相关的东西吗？我听长老说，以前有人在里面见过刻着‘玄真’的物件。”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只要盯紧弟子，别出乱子就行，其他的事不用管。”

碧瑶躲在柴房外，心里一紧——玄真堂的人果然在找“玄真”相关的东西，还特意要盯紧张小凡。难道这个少年，真的跟母亲的玉佩有关？万蝠古窟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她没再听下去，转身往客栈旁边的树林里走。她要等明天试炼队伍出发，跟着他们去万蝠古窟——那里不仅有张小凡，说不定还有母亲失踪的关键线索，有“玄真”玉佩的秘密。

夜渐渐深了，山涧的溪水还在淌着，竹叶的声响和虫鸣混在一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试炼铺垫不安的序曲。小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万蝠古窟里的妖兽，还有山涧里的人影；碧瑶则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手里攥着母亲的玉佩，眼神望着青云山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

没人知道，这一夜的擦肩，会在日后掀起怎样的风浪。只知道，青云山的山雨，已经在悄然酝酿，而小凡和碧瑶，都已经站在了风暴的边缘，即将被卷入一场关乎身世、关乎正邪、关乎命运的纠缠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小凡终于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里有草庙村的爹娘，有普智大师，还有个穿着墨色短衫的姑娘，手里拿着块刻着字的玉佩，站在山涧旁对着他笑。可等他想靠近时，姑娘却不见了，只剩下溪水在脚下淌着，映着漫天的碎云。

碧瑶则在天快亮时，悄悄离开了溪边。她换了件浅灰色的粗布衣裳，把墨色短衫和玉佩都藏进布包，装作山下的村民，混在往山上送饭的队伍里，等着试炼队伍出发。她知道，万蝠古窟的试炼，不仅是张小凡的考验，也是她寻找真相的开始。

山风吹过，带着清晨的凉意，也带着即将到来的变数。青云山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等着在某个瞬间，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