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蚀骨 第39章 最后的渡口

山洞里的夜晚寒冷而漫长。林晚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上，猎隼留下的匕首紧握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与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山下贸易点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择人而噬的兽瞳，每一次光影晃动都牵动着她的神经。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她不敢合眼，耳朵捕捉着风带来的每一丝异响——是野兽的嚎叫，还是追兵的脚步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猎隼被发现、被围困、血溅当场的画面。那种熟悉的、即将失去最后依靠的恐慌感，比面对直接的危险更让她窒息。

他与她，早已不是简单的利用关系。在这段亡命之旅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盾牌，是黑暗中互相确认存在的坐标。如果他回不来……

林晚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将匕首握得更紧，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清醒。

当天边泛起第一丝灰白，晨曦即将驱散黑暗时，山洞外的灌木丛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林晚瞬间绷紧了身体，屏住呼吸，匕首横在胸前。

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身露水和疲惫，敏捷地钻了进来。是猎隼！

他回来了！

林晚几乎要虚脱般地松一口气，但随即又提起了心。猎隼的脸色异常难看，嘴唇干裂，眼中布满了血丝，更重要的是，他左边手臂上多了一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刀伤，只是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包扎着。

“拿到了。”猎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将一个防水的油布包扔给林晚，自己则靠坐在洞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快速喘息着，“两份身份文件，去曼谷的货运车队通关文件，还有一点现金。”

林晚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两本伪造得相当逼真的护照，照片是她和猎隼（经过了简单的易容修饰），名字和信息都是陌生的。还有几张盖着各种印章的纸质文件，以及一叠不算厚的美金。

“你受伤了？”林晚看向他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小麻烦。”猎隼睁开眼，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碰到几个想黑吃黑的杂碎，解决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晚能想象到其中的凶险。在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获取这些东西，必然伴随着血腥的交易和冲突。

“我们能走了？”林晚更关心这个。

“天亮就出发。”猎隼挣扎着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臂上的伤口，重新紧了紧布条，“车队一个小时后在贸易点西边的废弃伐木场集合。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必须赶上。”

他没有再多做休息，示意林晚跟上。

两人再次潜入晨曦的微光中，绕过贸易点的主区域，朝着西边那片被废弃的林地摸去。猎隼的步伐依旧很快，但林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偶尔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的蹙眉。

废弃的伐木场一片狼藉，只剩下些腐朽的木头和锈蚀的机械残骸。几辆看起来饱经风霜、满载着木材和麻袋的货运卡车已经停在那里，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一些穿着邋遢、面色警惕的司机和押运员正在车旁抽烟、交谈，眼神不时扫视着周围。

猎隼带着林晚，没有直接上前，而是躲在远处观察了片刻，确认没有埋伏，才快步走了过去。

他用当地话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交谈了几句，递上了文件和一部分现金。刀疤脸仔细检查了文件，又上下打量了猎隼和林晚一番，尤其是多看了猎隼手臂上的伤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最终，他点了点头，朝最后一辆卡车的货厢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上去。

货厢里堆满了散发着霉味的木材和一些不知名的货物，空间狭小逼仄。猎隼和林晚挤在角落里，几乎无法动弹。

“忍一忍，”猎隼低声道，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穿过边境检查站就安全了。”

车队发出巨大的噪音，开始缓缓启动，驶离了废弃伐木场，沿着颠簸不平的土路，朝着边境方向驶去。

货厢里颠簸得厉害，身体不断撞击在坚硬的木材上。猎隼闭着眼睛，靠在厢壁上，似乎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林晚则紧张地透过厢板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土路逐渐变成了相对平整的碎石路，这意味着他们正在接近主要的交通干道，也意味着离边境检查站越来越近。

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里是最后的关卡。猎隼弄到的文件能骗过检查人员吗？“信天翁”或者组织的清理小队，会不会已经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车队的速度慢了下来。前方出现了排起长龙等待通关的车辆，以及穿着制服、荷枪实弹的边境士兵。

到了！

林晚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她看向猎隼。猎隼也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恢复了锐利和警惕，他对着林晚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保持镇定。

车辆一点点向前挪动。终于，轮到了他们所在的这辆卡车。

两名士兵走上前来，敲了敲驾驶室的门。司机递出了文件。士兵拿着文件，走到货厢旁，用手电筒朝着里面照了照。

刺目的光柱扫过猎隼和林晚的脸。两人低着头，做出疲惫和顺从的样子。

士兵对照了一下文件上的照片，又看了看他们，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其中一名士兵用当地话问了司机几句，司机笑着回答了几句，似乎是在解释货物的种类和目的地。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就在士兵准备将文件递还，挥手放行的时候——

“等等！”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她透过缝隙看到，一个穿着不同于普通士兵的黑色制服、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肩章上的标志林晚不认识，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让她瞬间想到了组织内部的人！是清理小队？！

那个男人拿过士兵手中的文件，仔细地翻看着，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要穿透纸张，看到文件背后隐藏的一切。

货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晚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猎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悄然摸向了后腰——那里藏着他最后的武器，那把匕首。

黑衣男人看着文件，又抬头，目光再次扫向货厢。这一次，他的目光在猎隼脸上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尤其是在他额角那道狰狞的疤痕和手臂新鲜的伤口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晚几乎能闻到死亡的气息。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枪声就会响起的时候，那个黑衣男人却忽然将文件扔回给了士兵，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放行。”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然后转身，走向了下一辆车。

士兵似乎对他也有些畏惧，连忙示意司机开车。

卡车引擎重新发出轰鸣，缓缓驶过了边境线的栏杆。

通过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冲击让林晚几乎瘫软下去。她看向猎隼，猎隼也微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他对着林晚，用口型无声地说：

“别放松。”

卡车驶入了邻国的领土，道路变得相对平坦。但林晚的心，却并未因此而落地。

那个黑衣男人……他认出猎隼了吗？如果他认出来了，为什么放行？是欲擒故纵？还是……另有图谋？

猎隼靠在厢壁上，闭上眼睛，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波澜并不平静。

最后的渡口，他们似乎闯过来了。

但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真正的安全，还是另一个更加精心布置的陷阱？

卡车载着满车的货物和两个满身秘密与伤痕的亡命者，朝着曼谷的方向，朝着未知的命运，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风景在逐渐变化，但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并未随着国境线的远离而消散，反而因为未知的前路，变得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