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的余音还在河谷里打转,赵勇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里面裹着半截焦黑的琴颈,琴弦早被烧断了,琴身上刻着的“缅北蚀骨”四个字却异常清晰——那是张队生前用刺刀刻的。
“这琴……”陈默的手指抚过焦黑的木头,能摸到里面嵌着的细铁丝,“是张队的‘蚀骨琴’?”
“是他亲手做的。”赵勇的声音发颤,“那天仓库被炸,他把我们推出去,自己抱着琴没出来……我在废墟里扒了三天,就找到这半截琴颈。”
老鬼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泪:“这老东西,总说琴声能比子弹穿得更远。当年在据点,他就靠这琴调兵——《归乡调》是集合,《冲锋调》是进攻,《蚀骨谣》……”
“是同归于尽。”陈默接过话,指尖叩了叩琴颈上的刻字,“他说过,《蚀骨谣》的调子最邪,得用弟兄们的骨头磨松香,才能让琴声钻到敌人骨头缝里去。”
赵勇从背包里倒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些磨得发亮的碎骨渣,混着松香的味道。“这是……找到的弟兄们的骨头,我磨了三年,就等有人能把琴修好。”
陈默拿起半截琴颈,又看了看手里的骨笛,突然起身往溪边走。“赵勇,找几块硬木来!老鬼,生火,烧松香!今天咱们让这蚀骨琴,再响一次!”
火光重新燃起,硬木在陈默手里渐渐成型,他把骨笛拆开,将里面的骨芯削成细条,当作新的琴弦;又把碎骨渣混着松香,一点点涂在琴身的裂痕里。老鬼蹲在旁边,用仅剩的胳膊按住跳动的柴火,赵勇则在石头上磨着一把捡来的刺刀,准备给琴身刻上新的记号。
太阳爬到头顶时,琴修好了。焦黑的琴颈接在新的木身上,五根白骨琴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琴尾坠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那些没来得及刻上名字的碎骨。
陈默抱着琴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指尖刚碰到琴弦,河谷里的风就突然静了。
“来段《蚀骨谣》?”老鬼的声音带着颤。
陈默点头,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远处的鸟群突然炸了窝,扑棱棱飞得无影无踪;第二个音符落地,溪水里的鱼猛地跳出水面,银白的身子在空中划出弧线又重重砸下;第三个音符刚起,赵勇腰间的旧伤突然疼起来,他咬着牙笑:“对,就是这股劲儿!钻骨头缝的疼!”
琴声越来越急,像无数把小刀子,刮着河谷里的石头,刮着每个人的伤疤,刮着那些藏在泥土里的弹壳和骨头。陈默的额角渗出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琴身上,被吸进那些刻满名字的纹路里。
他仿佛看见张队抱着琴站在仓库门口,火舌舔着他的衣角,琴声却没断;看见小李用身体挡住炸过来的弹片,手里还攥着没刻完的骨笛;看见那些散落在河谷里的弟兄,听见琴声正往这边赶,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像在打拍子。
“他们来了。”赵勇突然指向河谷入口,那里影影绰绰出现了几个身影,有拄着拐杖的,有瞎了一只眼的,都是当年被打散的弟兄。他们听见琴声,正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跑,脸上又是哭又是笑。
陈默的指尖不停,琴弦越震越烈,像是要绷断。突然,“嘣”的一声,最粗的那根白骨弦断了——是用小李的腿骨做的那根。
陈默没停,反手从布袋里抓出一把碎骨渣,往琴上一撒,用指尖摁着继续弹。血从指尖渗出来,混着骨渣和松香,在琴弦上拉出一道道红痕。
“够了!”老鬼突然吼道,“张队说了,《蚀骨谣》不能弹完,弹完了……就真要跟他们走了!”
陈默的指尖悬在琴弦上,最后一个音符卡在半空,在河谷里荡来荡去,像根没系牢的线。
风慢慢起来了,吹得琴尾的布袋沙沙响,里面的碎骨像是在应和。陈默把琴抱在怀里,站起来看向越来越近的弟兄们,他们的身后,夕阳正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今天不弹《蚀骨谣》了。”陈默的声音有些哑,却带着劲,“换个调子——《归乡调》,咱们慢慢弹,慢慢走,总能走回咱老家去。”
他重新坐下,断弦的地方用手指代替,琴声虽然漏了个洞,却比刚才温和了许多,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着歌。
弟兄们围坐过来,有的用断刀敲着石头,有的用嘴哼着调,赵勇掏出个缺了口的酒葫芦,挨个传着喝。酒液洒在地上,溅起的尘土里,仿佛都飘着琴音。
陈默低头看着怀里的蚀骨琴,琴身上“缅北蚀骨”四个字被血和汗浸得发亮。他知道,这琴以后还会断弦,还会添新的刻痕,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能弹,这调子就不会停。
因为刻在琴上的不只是字,是弟兄们的骨头;弹出来的不只是音,是他们蚀不掉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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