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第一女相 第129章 法兰西篇（十）

第戎城堡的石厅内，气氛比勃艮第深秋的晨雾更加凝重。

勃艮第公爵菲利普，一位正值盛年、眉宇间凝聚着野心与焦虑的领主，用力将一份沾着泥污的矿难报告摔在橡木长桌上。

来自莫尔旺山区的坏消息——银矿主巷道坍塌，死伤惨重，产量骤减如同阴云笼罩在他心头。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刚刚离去，留下的不仅是慰问，更是对索恩河部分贸易路线控制权的露骨觊觎。

“银矿是骨骼，葡萄酒是血液，而贸易路线，是将它们输往全身的脉络！如今骨骼断裂，脉络也将被人掐断！”

菲利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石厅内回荡，几位心腹家臣噤若寒蝉。

就在这片愁云惨淡之际，侍卫通报，东方大宋的使者，公孙策先生求见。

菲利普对这支神秘的东方使团早有耳闻，他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整理衣袍，以符合公爵身份的礼仪，在城堡主厅接见了这位青衫羽扇、气度从容的东方谋士。

没有多余的寒暄，公孙策目光扫过厅内悬挂的、绘制粗糙的勃艮第领地地图，便仿佛已洞悉一切，羽扇轻摇，声音清越，由肩头隐现的天道分身同步将那份沉静与自信传递出去。

“公爵殿下眉宇间有山川之险，可是为莫尔旺银矿与索恩河航道所困？”

他开门见山，示意随从展开两份卷轴。

第一份，是《多层榫卯支撑与水泥加固巷道支护详解图》。

图纸上，复杂的木质架构利用严谨的榫卯咬合，形成层层支撑的力网，关键节点辅以一种名为“水泥”的灰浆填充加固，结构之精妙、思路之清晰，远超菲利普见过的任何矿坑支架。

第二份，则是《索恩?约讷河流域航道优化与贸易枢纽规划图》。

图上不仅清晰标明了以往未知的暗礁、浅滩，还规划了新的引水渠、船闸位置，甚至推演了不同季节水位变化对航运的影响，一条贯穿勃艮第、连接北海与地中海的“黄金水道”跃然纸上。

“殿下，”公孙策的指尖先后点过两份图卷，语气平和却充满力量，“银矿乃财富之根，航道乃财富之脉。根须稳固，方能汲取无尽地宝；血脉畅通，财富方能流转周身。大宋之法，可令银矿产量倍增，且无坍塌覆灭之忧。以此法优化航道，可令勃艮第美酒与白银直抵巴黎、香槟乃至意大利，仅关税一项，收益增长四成，犹恐保守。”

菲利普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图纸上描绘的远景太过诱人，但他毕竟是乱世中崛起的枭雄，强压下激动，灰色的眼眸中锐光一闪：

“尊使的图纸确实精妙，但矿脉深藏于地，河流奔腾于野，并非纸上谈兵所能驾驭。若要我相信，需亲眼见证实效。”

“正当如此。”公孙策含笑颔首，“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请殿下移步莫尔旺，一观我朝工匠手段。”

莫尔旺银矿的惨状触目惊心，坍塌的巷道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堵塞了唯一的生财之路，侥幸逃生的矿工们面带恐惧，不敢深入。

大宋派出的矿业小队沉默而高效地行动起来，他们先是使用格物院特制的、带有伸缩标尺和水平珠的“定位仪”，迅速勘定了坍塌范围与岩层结构。

随后，工匠们指挥本地矿工，利用改进的滑轮组和杠杆，快速清理碎石。

接下来，便是展示真正技术的时刻。

工匠们依据图纸，在现场利用标准化预制的硬木构件，开始搭建 “龙骨架”巷道支架，榫头入卯，严丝合缝，层层递进，关键承重节点迅速用携带的“速干水泥”浇灌凝固。

新的巷道不仅更加宽敞，其坚固程度，让老矿工用手推搡都纹丝不动，仿佛是从山体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定点破岩术” ，在选定好的富矿脉上，矿业小队测量、钻孔，填入用油纸包裹、份量精确计算的“开山雷”，即小当量火药，随着几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从地底传来，山体微颤，烟尘从巷道口涌出，却并无大规模塌陷。

待烟尘散尽，矿工纷纷涌入，发现原本需要镐刨斧凿数日的坚硬矿层，已然碎裂成易于搬运的块状。

同时，一套由风箱、皮管和巧妙气道构成的“穿堂风”通风系统被安装起来，彻底解决了深井采矿的窒息风险。

三日试运营后，银矿日产量较事故前翻了一番，且再无事故报告。

菲利普公爵亲自举着火把，走入那坚固如城堡廊道般的新矿井，触摸着冰冷的“水泥”与坚实的木架，感受着那稳定送来的新鲜空气，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和暴涨的产量碾碎。

重返第戎谈判桌，菲利普的眼神已截然不同，充满了灼热的野心。他身体前倾，提出自己的条件：

“公孙先生，大宋的技术鬼神莫测！但我需要更多——我要彻底掌控勃艮第的所有银矿，碾碎那些阳奉阴违、把持矿脉的小贵族！我还要提升银锭的纯度，让勃艮第的白银成为欧洲最硬的通货！”

公孙策羽扇轻摇，仿佛早已料到：

“殿下雄心，令人钦佩。我朝可助殿下成立‘勃艮第皇家矿业总公司’，以王权与新技术为刃，整合境内所有银矿。我朝将提供‘灰吹法’冶炼技术，助殿下将银锭纯度提升至九分银（90%以上），远超当下欧洲流通的银币。同时，大宋皇家钱庄，愿为殿下提供低息贷款，专用于在索恩河沿岸修建要塞、关卡，彻底掌控贸易命脉。”

他话锋一转，开出条件：

“作为回报，勃艮第需将银矿年总产量的两成，以约定价格，优先供应我朝。公国全境贸易，须逐步推行使用大宋宝钞结算。索恩河及其支流所有关卡，对悬挂我朝龙旗的商船，永久减免七成关税。”

条件清晰，利弊分明。

拥有了绝对的技术和金融支持，菲利普自信能攫取远比付出多得多利益，他几乎未多做犹豫，便重重点头：“可！”

盟约签署，墨迹未干，公孙策的布局却已悄然深入。

在第戎最繁华的集市旁，一座崭新的“大宋皇家钱庄勃艮第分号”悄然挂牌。

公孙策并未停歇，他广发请柬，邀请第戎城内最有实力的银矿主、葡萄酒商、运输行会首领，举办了一场“勃艮第金融与发展研讨会”。

会上，他并未空谈，而是由天道分身投射出令人信服的数据图表，阐述加入“大宋?勃艮第金融联盟”的益处：

联盟成员可优先获得大宋钱庄的低息贷款，用于扩大矿业规模、开辟新葡萄园、组建更庞大的船队。

而作为义务，成员所有交易需使用大宋宝钞，并优先采购大宋提供的采矿设备、优质丝绸、瓷器等商品。

一位名叫杰拉尔的葡萄酒商，率先吃螃蟹。

他通过金融联盟获得一笔宝钞贷款，用以购买新的土地种植黑皮诺葡萄。

当他用宝钞直接向大宋贸易司订购了一批改良后的橡木桶和琉璃酒瓶时，发现省去了与意大利中间商周旋、兑换多种货币的繁琐与损耗，成本显着下降，利润空间大增。

杰拉尔的成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短短半月内，十余位有实力的商人争先恐后地加入金融联盟。

第戎的集市上，使用那种精美东方纸钞进行大宗交易的场景日益增多，大宋宝钞的信用与便利性，伴随着银矿的增产和航道的希望，快速渗透到勃艮第经济的毛细血管之中。

站在第戎城堡的了望塔上，公孙策望着脚下逐渐焕发生机的城市，羽扇轻摇，嘴角含着一丝尽在掌握的微笑。

勃艮第的银矿与美酒，已然与来自东方的规则和纸张，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