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第一女相 第60章 强军（四）

军粮之困初解，雁门关上下士气为之一振。

但晏安与穆桂英都很清楚，要让这士气转化为战场上实实在在的胜势，仅靠饱腹远远不够。

昔日助穆桂英大破西夏骑兵的轻便连弩，需在这苦寒风疾之地，焕发新的锋芒。

这一日，关城内专辟出的校场上，气氛不同往日。

不仅开封府的护卫肃立四周，更有几位身着格物院服饰的工匠，在一旁摆开了工具箱，里面锉刀、刻刀、小型钻具一应俱全。

场中央，数架崭新的连弩陈列在铺着粗麻布的木台上。

与之前不同的是，每一架连弩的弩臂前端，都加装了一个小巧的、由半透明牛角精心打磨而成的“V”形装置。

晏安一袭墨色劲装，长发高束，正站在一群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杨家军射手面前，她手中举着的，正是加装了牛角瞄准器的改良连弩。

“诸位兄弟，雁门关的风，是西夏骑兵的帮凶。”晏安的声音清越，穿透风声，“以往箭矢离弦，往往身不由己。此物，名为‘定风锥’。”

她指尖轻点那小巧的牛角装置：“透过它，锁定目标，任他东西南北风，你的箭，只认一个方向！”

她没有过多赘述原理，语言直接而充满力量。

一个名叫石墩的年轻憨厚射手挠挠头，瓮声瓮气地问：

“晏相，这……这玩意儿真能管住风？别到时候风没管住，反倒碍了俺的眼。”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低笑，穆桂英抱臂站在一旁，铠甲在阴郁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没说话，眼中却噙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晏安也笑了，直接将连弩塞到石墩手里：

“管不管用，试过便知。

石墩兄弟，你来，照常瞄准百步外那个左数第三个草人。”

石墩有些紧张地接过弩，依言举起，风声呼啸，他眯起眼，努力透过那“V”形槽寻找目标，手臂因用力而微微绷紧。

“嘣——”

“嗖！嗖！嗖！”

三矢连发，破空之声尖锐。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那三支箭，虽未如期待般全部命中靶心，却稳稳地扎在了草人躯干范围内，分布远比以往无瞄准器时更为集中。

“嘿！”石墩自己先愣住了，看着那草人，又低头看看手中的连弩，黝黑的脸上绽开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真他爹的邪门了！这风好像……好像真小了点？！”

穆桂英眼中的笑意化为实质的激赏，她大步上前，用力一拍石墩的后背，拍得他一个趔趄：

“好小子！现在知道是宝贝了吧！”她转向晏安，目光灼灼，“晏相，光是这一手，就值千金！”

接着，她拿起一面新式护心镜，手指弹了弹，发出沉浑的嗡鸣。

“分量轻了，是好。”她话锋一转，带上了沙场统帅特有的审慎，“但不知能不能扛得住西夏‘铁鹞子’的全力一刀。”

随即眼神一扫，喝道：“拿本帅的梨花枪来！”

亲兵递上长枪，穆桂英手腕一抖，枪出如龙，并非直刺，而是用枪刃侧面，裹挟着厉风，以劈砍之势重重击在悬挂起来的护心镜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

护心镜被巨力冲击得向后荡开，绳索吱呀作响，待它稳定下来，众人围上去一看，镜面竟未被劈开，只留下一道深陷的白色划痕。

“好！”

周围围观的将士猛地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这实实在在的防御力，比任何话语都更有说服力。

穆桂英收枪，气息平稳，对着晏安重重点头：

“这护心镜，我杨家军要了！”

就在气氛热烈之时，展昭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一名皱着眉头反复举弩的年轻射手身后。

他观察了片刻，并非看人，而是看那弩身在风中的细微颤动，看那兵士透过瞄准器时，因强风灌入而微微眯起的眼睛。

“左侧风疾，视线可稳？”

展昭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喧嚣瞬间安静了几分。

那年轻射手见是他，连忙肃立：

“回展大人，比之前是好，可……可风大的时候，总觉得这‘眼睛’里头在晃，瞄着瞄着就偏了。”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射手连忙将连弩递上，他举起弩，并未瞄准，只是感受着风从那个“V”形开口灌入时带来的扰动，深邃的目光沿着弩臂看向远处的旗帜，判断着风力和角度。

片刻，他放下弩，走向晏安和那位领头的格物院陈工匠。

“晏相，陈师傅，”展昭语气平稳，“‘定风锥’已能定风向，却难定其‘势’，强风灌入，扰动的不仅是箭，更是人眼。

可否在准星开口两侧，加装薄如蝉翼、向内微弧的导流片？不阻视野，只导风势，减其乱流。”

陈工匠闻言，双眼猛地一亮，一把拿过连弩，手指在牛角瞄准器上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妙啊！展大人此计大妙！风势被引导分流，不再直冲眼窍，自然稳当！”他立刻转向徒弟，“快！取我那片压箱底的淬火云铁皮来！要最薄那片！”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校场上的焦点变成了陈工匠那双稳定如磐石的手。锤击、淬火、弯折、打磨、镶嵌……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迅速。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连穆桂英都抱臂静候，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终于，一个加装了暗银色、流线型导流片的新版“定风锥”诞生了，它看起来更加精致，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气。

“石墩！还是你！”

穆桂英点名。

石墩再次出列，这次他脸上没了犹豫，只有跃跃欲试，他端起这架再次蜕变的连弩，在众人注视下，深吸一口气，举弩，瞄准……

风声依旧，但他持弩的手臂似乎更稳，眼神透过那经过“导流”的视野，变得更加锐利和专注。

“嘣！”

“嗖——”

这一次，只有一矢射出，并非连发，而是极致的精准。

箭矢如同撕裂风墙的黑色闪电，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无比地钉入了百步外那个草人靶子眉心位置的红点，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石墩看着那命中的一箭，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穆桂英抚掌大笑，笑声畅快淋漓，仿佛要将积压的郁气一扫而空：

“好！好一个‘导流定风’！展护卫，你这一眼，抵得上三车箭矢！”

她转向晏安，目光灼灼：

“晏相！有此神弩，有此锐士，何愁西夏不破！传令下去，依此标准，全力改装军中连弩！我要让西夏人知道，雁门关的风，从此只助大宋，不助豺狼！”

展昭微微颔首，退回到晏安身侧，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建议并非出自他口。

晏安侧头看他，眼中满是赞赏，她转回身，望向关外苍茫的天地，心中豪情与这边关的风云激荡在一起。

强军之刃，已在细微处开锋。

接下来，便是拭目以待，它如何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书写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