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斋内,时光仿佛凝滞。
午后斜照的光柱透过窗棂,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其中无声地飞舞、沉浮。
胡一瘫坐在那张熟悉的、垫着旧棉垫的藤椅里,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艰难。
单薄的门板勉强隔绝了街道传来的隐约喧嚣,留给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屋内回荡。
他艰难地抬起尚算完好的右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一粒一粒,极其缓慢地解开校服外套的纽扣。
动作迟缓而笨拙,每一次轻微的牵扯都让左肩接口处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外套最终滑落在地,发出“噗”一声轻响。
他又咬着牙,忍着撕裂般的痛楚,极其缓慢地将左臂的黑色运动手套褪下。
那只苍白中泛着青灰色、布满诡异黑色符文的鬼手,彻底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瞬间冰冷了几度。
皮肤之下,那些如同拥有生命的符文正在缓缓游动,散发着幽暗而不祥的光泽,从掌心一路蔓延。
如同被墨汁浸透的荆棘藤蔓,此刻已然攀爬过了小臂中段,狰狞地指向肘关节,仿佛永无止境地渴望扩张。
胡一死死盯着这些新蔓延开的纹路,眼神空洞而弥漫着深深的疲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道新生的符文,都意味着鬼手力量的增强。
同时也意味着更深一层的冰冷枷锁,将自己与这非人之物捆绑得更加紧密,更加难以分离。
镜魇核心……那庞大、充满怨念与生命精气的能量洪流……
他闭上双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吞噬镜魇核心那一瞬间的极致痛苦与随后汹涌而来的力量甘霖。
那短暂掌控强大力量的迷醉感,如同世间最甜美的毒药,诱惑着灵魂不断沉沦。
但此刻,毒药凶猛的后遗症正以百倍之势反扑而来,肆虐着他的身体与意志。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凝聚起全部的意念,去压制左臂深处那不断翻腾的阴寒和蠢蠢欲动的吞噬**。
这几乎是他每日必须经历的酷刑。
“呃……”压抑的痛哼难以抑制地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出。
额角青筋暴起,细密的冷汗瞬间从皮肤下渗出,汇聚成珠,滑落脸颊。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一分一秒地缓慢流逝。
十分钟……二十分钟……
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剧痛,非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随着他压制时间的延长而愈演愈烈!
深入骨髓的冰寒混合着污秽的怨念碎片,如同无数细密而尖锐的冰针,反复穿刺着他敏感的神经,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强烈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变得模糊不清。
“不够……还不够!”胡一在心底无声地嘶吼。
他清晰地记得,上一次吞噬笔仙恶灵之后,压制这种程度的反噬,最多只需要十五分钟!
而这一次,他拼尽了全部意志,坚持了二十五分钟,那翻腾的阴寒和嗜血冲动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因为他的强行压制而变得更加狂暴难驯!
反噬的“阈值”提高了!
镜魇核心带来的力量跃升,同时拔高了鬼手反噬的强度和对下一次“满足”那近乎疯狂的渴求!
这就像饮鸩止渴,每一次吞噬带来的短暂强大,都需要付出下一次压制更加艰难、反噬更加凶猛的残酷代价!
“砰!”
巨大的绝望和无处宣泄的愤怒猛地冲垮了残存的理智!
胡一再也无法忍受,完好的右手握紧成拳,狠狠地砸向了旁边的旧木茶几!
脆弱的桌面应声裂开一道明显的缝隙!
摆放在上面的搪瓷茶杯被震得跳起,滚落在地,“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四溅,弄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感觉不到那点烫意。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右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着,指关节处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左臂的鬼手在他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反而传来一阵冰冷的、近乎嘲弄般的悸动。
“代价……这就是力量的代价……”
胡一望着满地的狼藉,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再看向那只苍白冰冷、符文不断蔓延的鬼手,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强烈的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海潮,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在这充满师傅生活气息、却再也得不到丝毫指引的旧屋里,徒劳而绝望地挣扎着。
就在那漆黑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之际,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地上碎裂的茶杯旁边,那枚静静躺着的、温润的圆形玉佩——清虚子留下的最后遗物。
胡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用右手捡起那枚玉佩,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攥在手心。
玉佩初时触感冰凉,但很快,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温润气息从中缓缓透出,如同初春时节破开冰层的细小溪流,艰难却异常执着地渗入他冰冷而混乱的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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