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清虚斋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深沉，寂静得如同荒废千年的古墓。
窗外偶尔掠过几声遥远而模糊的城市呜咽，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响，反而更加衬托出这小屋内部死一般的沉寂。
胡一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挣扎着透过布满灰尘和污渍的窗户玻璃，斜斜地照入屋内，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光影，宛若无数鬼魅伸出的、意图攫取什么的爪牙。
他仰面躺在冰冷的行军床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每一寸肌肉，然而精神却像是被架在文火上反复炙烤，紧绷而焦灼，无法沉入真正的睡眠。
左臂的鬼手，即使在意识模糊的睡梦边缘，也依旧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那蚀骨的冰冷寒意，如同一条约瑟芬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臂膀，并将那冰冷的毒液注入他的灵魂深处。
意识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不断下沉，最终沉入一片冰冷粘稠、令人窒息的泥沼深渊。
浓烈到极致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蛮横地灌满他的鼻腔、口腔——是锁龙井！
那青石封印崩裂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还在耳膜深处疯狂回荡，冲天而起的黑红色煞气浓稠如血，其中无数张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怨毒的人脸在哀嚎、在嘶吼、在相互撕扯吞噬！
清虚子那张枯槁却写满决绝的面容在他眼前急速放大，老人那双燃烧着淡金色生命火焰的枯瘦手掌，正死死按在他齐肩而断的伤口处，嘶哑破碎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烙在他的心脏上：
“徒儿…记住！阴极生煞…阳极难觅…逆炼纯阳是唯一生路！是唯一的生路啊！”
下一秒，师傅那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席卷的沙雕，在黑、金、白三色光芒剧烈到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冲突中，寸寸碎裂！
化作漫天飘零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尘埃！
胡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却无声的呐喊，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断裂的左肩处，那只苍白、诡异、非他所有的鬼手正在疯狂地膨胀、扭曲！
狰狞的黑色符文如同活过来的荆棘藤蔓，贪婪地蔓延、生长，疯狂地吞噬着那些代表着师傅最后存在的金色光尘！
井底的最深处，镜魇那由无数破碎镜片拼接而成的、布满裂痕的扭曲面孔缓缓浮现，发出层层叠叠、尖锐刺耳的疯狂尖笑：
“美味吗？强大的容器…你的灵魂…比那老头的更加美味！进来吧…拥抱这力量！放弃那可笑的挣扎吧！”
那鬼手冰冷僵硬、毫无生机的手指，猛地调转方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死死扼住了他自己的喉咙！
冰冷与窒息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污秽、冰冷刺骨、混杂着镜魇无尽怨念和生命精气的诡异洪流，顺着鬼手与他身体的接口，疯狂地倒灌涌入他的体内！
撕裂！冻结！他的灵魂仿佛被瞬间抛入了九幽寒泉的最底层，承受着永无止境的极寒与折磨！
“不——！！！”
胡一猛地从行军床上弹坐起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恐怖声响，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在口腔中迅速弥漫开来。
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额头、鬓角、后背、乃至全身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出，瞬间将他身上那件单薄的背心浸透，冰冷地黏在皮肤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猛烈得几乎要撞碎胸骨，跳出喉咙。
清虚斋内一片狼藉。昨夜他强行压制鬼手反噬时，失控溢散出的阴煞之气如同一场无形的风暴，将靠墙的那个老旧书架彻底掀翻在地，上面堆放的那些泛黄古籍、散乱符纸、零散法器滚落得到处都是。
一只缺了口的搪瓷茶杯滚到了墙角，在月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
满地狼藉的景象，映照着他因极致恐惧和痛苦而扭曲苍白的脸孔。
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右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胸前那枚温润的圆形玉佩——清虚子留下的唯一遗物。
指尖传来玉佩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暖意。
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如同风中残烛般纤细的暖流，正艰难地穿透鬼手弥漫出的浓重阴寒屏障，一丝丝地渗入他几乎被冻僵、被撕裂的识海深处。
这股带着师傅熟悉气息的微弱暖意，如同无尽寒夜中唯一的一点烛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抚平着他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艰难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疯狂叫嚣的怨念侵蚀。
虽然它无法根除反噬的痛苦和噩梦的根源，但这缕温润坚韧的气息，却让胡一那几乎要崩溃瓦解的意志，勉强找到了一个可以依托的支点，没有彻底坠入那冰冷的、疯狂的深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地牵扯着左肩接口处和体内经脉传来的、如同针扎火燎般的抽痛——那是强行压制反噬和噩梦惊悸留下的深刻后遗症。
“逆炼纯阳…唯一生路…”师傅临死前那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吼声，仿佛还在死寂的房间里低低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怆与沉甸甸的期望。
清晨，胡一顶着两个浓重得如同烟熏妆的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走进教室，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找不到一丝血色。
左臂鬼手传来的冰冷沉坠感，似乎比往日更加刺骨铭心，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缠绕灵魂的寒意，让他即使身处逐渐暖和起来的教室里，也依然感到一阵阵无法驱散的寒冷。
反噬带来的精神上的极致疲惫，如同一副沉重无比的枷锁，牢牢地禁锢着他的四肢百骸，拖拽着他每一次思考的速度。
课间，他正强打着所剩无几的精神，试图聚焦视线，理解黑板上那些如同天书般的数学公式时，一只冰凉而纤细的手指，带着一丝犹豫和担忧，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
是林薇。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胡一的桌旁，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小巧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了一个好看的结。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几乎失去了所有血色，仿佛她也一同承受了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显得脆弱而易碎。
“胡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的颤抖，目光紧紧地、几乎是贪婪地锁住胡一那双布满蛛网状血丝、眼底深处写满疲惫与惊悸的眼睛。
“你…你眼底…有东西…像…像一团不断翻滚的、红色的血雾，那雾里面…有好多好多黑色的…手…在不停地撕扯…在无声地尖叫…”
她努力地寻找着合适的词汇，试图精准描述自己那特殊感知所捕捉到的可怕景象，身体下意识地微微瑟缩了一下，流露出一丝恐惧。
“你昨晚…是不是做了非常非常可怕的梦？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碎片…冰冷的井…金色的光…还有…还有镜子破碎的尖笑声…好痛…”
胡一悚然一惊，手中的中性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摊开的课本上。
她竟然能感知到自己的梦境？！
这种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之前对“灵感强大”的理解范畴！
是因为她吞噬了部分镜魇本源后能力发生了未知的进化增强？
还是自己身上缠绕的阴煞之气和怨念已经浓烈到如同黑夜中的烽火，再也无法遮掩？
他猛地转过身，一种混合着惊骇与急迫的情绪驱使着他，想要立刻追问她到底“看”到了多少细节。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左臂的鬼手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钻心刺骨、几乎让他眼前一黑的剧痛！
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被狠狠地、残忍地扎进了臂骨的骨髓深处！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最原始怨毒意味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某种屏障，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画面支离破碎，却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与绝望：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却依稀能辨认出曾是鲜艳大红嫁衣的年轻女人，双手被粗大无比、刻满了诡异符文的黑色铁链死死锁住、勒出血痕！
她正在绝望地挣扎着，无声地张开嘴哭喊着，被几个身形模糊不清、周身散发着邪异阴冷气息的身影，粗暴地、毫不留情地拖向一口翻涌着浓郁不祥黑气的古井！
井口上方，压着一块巨大无比、布满了深刻裂纹的青色石质封印，而那封印之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扭曲变形、散发着诡异暗金色泽的“卍”字佛印！
那佛印本该庄严肃穆，此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与残酷镇压的意味！
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诅咒，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直地、狠狠地“看”向了意识层面的胡一！
“呃啊——！”胡一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剧烈的、如同斧凿般的头痛让他几乎无法保持坐姿，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死死地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里。
“胡一！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林薇的惊呼声瞬间拔高，充满了真切的恐惧和慌乱，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扶他。
旁边正趴在桌上补觉的杨浩也被这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脸色惨白、痛苦不堪的胡一：“胡哥？咋了？做噩梦吓着了？脸色这么难看？”
胡一用力地、近乎粗暴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突然涌入的、可怕至极的画面碎片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他扶着冰凉的课桌桌面，勉强稳住身体，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扭曲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没…没事…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突然头晕得厉害…”
就在这时，前排一个一直偷偷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女生，好奇地转过头，目光恰好落在胡一苍白汗湿的脸上，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叫：“呀！胡一，你…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胡一心头猛地一跳！林薇也瞬间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胡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抓过杨浩放在桌角的那只不锈钢保温杯，借着光洁如镜的杯壁倒影，急切地看向自己的眼睛——
倒影之中，他左眼的瞳孔边缘，赫然蔓延出了几道蛛网般的、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见的、如同碎裂黑色冰晶般的诡异纹路！
它们深深地镶嵌在布满恐怖血丝的眼白之中，散发着一种非人的、冰冷邪异的气息！
这正是被强行灌入的镜魇怨念碎片和鬼手反噬力量，对他精神进行持续侵蚀后，开始显现出的具象化外在体现！
冰冷的冷汗瞬间再次湿透了他本就单薄的后背校服。
他慌忙垂下眼帘，狼狈地避开杯中那可怕的倒影，也避开林薇那充满了惊恐与担忧的目光以及周围同学好奇又畏惧的注视，一颗心如同坠入了无底的冰窖，不断下沉。
噩梦的纠缠，怨念碎片的强行侵入，瞳孔的诡异异变…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反噬的侵蚀，已经从最初的**层面，开始向着更深层、更本质的精神领域，乃至外在的表象，无可挽回地蔓延了。
师傅留下的玉佩或许能护住他的心脉核心不被瞬间侵蚀，却再也无法完全阻挡这无孔不入、步步紧逼的黑暗力量。
留给他的时间，似乎真的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