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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苦心触师怒,杖责显师恩
耿武自认为行事隐秘,贿赂天使左丰之事,天知地知,耿忠知,他知,本以为能瞒天过海,为老师消弭一场无妄之灾。然而,他低估了卢植对军营的掌控力,也低估了老师明察秋毫的本事。
卢植为人刚正,治军极严,营中大小事务,尤其是涉及钱粮、人事、以及与朝廷使节往来,皆有严密章程。那左丰天使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以及其随行小黄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卢中郎将“识时务”的暧昧言辞,很快便通过不同渠道,传入了卢植耳中。卢植初时不信,但稍加查问,便从负责接待天使的属官和巡逻军士口中,拼凑出了耿忠曾私下拜访天使并携礼而入的线索。
联想到耿武近日的沉默和看向自己时那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卢植心中顿时雪亮。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失望和痛心,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孽徒!安敢如此!” 卢植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筒乱跳。他一生清廉自守,最恨的就是贪赃枉法、行贿受贿之事,尤其厌恶阉宦干政。如今,自己倾囊相授、寄予厚望的关门弟子,竟然背着自己,去行那贿赂阉宦的无耻勾当!这简直是对他毕生坚持的信念和人格的莫大侮辱!
“来人!” 卢植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偏将军耿武,即刻来见!”
命令传出,中军大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无比。亲兵护卫们噤若寒蝉,感受到主帅那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耿武正在自己的营区与庞德商议骑兵休整补充事宜,闻听老师紧急传唤,心中便是一沉。再看传令兵那紧张的神色,他立刻明白,事情恐怕已经败露了。他深吸一口气,对庞德交代了几句,整了整衣冠,面色平静地走向中军大帐。该来的,总会来。
一踏入大帐,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卢植端坐于帅案之后,面沉似水,目光如两道利剑,死死地钉在耿武身上。案前的地面上,甚至象征性地扔下了几根行刑用的军棍。
“逆徒!跪下!” 不等耿武行礼,卢植的怒喝已然如同惊雷般炸响,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
耿武没有丝毫犹豫,撩起战袍下摆,推金山,倒玉柱,双膝重重跪地,俯首道:“弟子耿武,拜见师父。” 声音平稳,却带着认罪的姿态。
“耿武!”卢植霍然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耿武,痛心疾首地厉声质问,“你……你太让为师失望了!说!你为何要背着我,去行那贿赂阉宦的无耻之事?!我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这些圣人之训,你都听到哪里去了?!难道我卢子干数年教诲,就教出你这么一个趋炎附势、贪恋权位、不惜与阉竖同流合污的弟子吗?!你耿家的门风,就是教你如此钻营的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耿武心上。他知道老师此刻是何等的愤怒与失望。他抬起头,迎向卢植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眼中没有狡辩,没有畏惧,只有一片坦荡和深沉的忧虑。
“师父息怒!弟子绝非贪恋权位,更非愿与阉竖同流!”耿武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弟子此举,实乃情非得已,为大局计,为师父计,亦为这广宗城下数十万生灵计!”
“巧言令色!”卢植怒极,“为我计?行贿宦官,坏我清名,这就是为你师计?!”
“师父明鉴!”耿武提高了声音,语气急切,“那左丰,小人哉!睚眦必报!当日师父当众拒贿,已将其得罪至死!若任其空手而归,他返回洛阳,必在陛下与张让面前极尽构陷之能事!‘高垒不战’、‘惰慢军心’、‘目无君上’!此等谗言,陛下身边尽是阉宦,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届时,一道圣旨,槛车征师回京问罪,眼前这大好局面,必将毁于一旦!张角若得喘息,河北局势崩坏,大汉天下,何时能宁?!”
卢植闻言,身形微微一震。他并非不知官场险恶,尤其是阉宦当道,白的也能说成黑的。耿武所言,绝非危言耸听。他一生刚直,不屑于此等龌龊手段,但也深知其害。若真因自己之故导致战局逆转,他确实百死莫赎。但,这就能成为行贿的理由吗?他的信念不允许!
见卢植神色略有松动,耿武趁热打铁,抛出了更沉重的理由,声音带着一丝悲怆:“师父!弟子前日刚得讯息,左中郎将皇甫嵩大人,于下曲阳大破黄巾地公将军张宝所部后,竟……竟下令将投降的十余万黄巾士卒及其家眷……尽数坑杀!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啊!”
“什么?!” 卢植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去,踉跄一步,扶住了案几。皇甫嵩坑杀降卒?!这……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有伤天和!同为统兵大将,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这已非征战,而是屠戮!必将激起更剧烈的反抗,遗祸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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