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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经史初窥,军伍新篇
光和二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些。洛阳城内的柳树刚抽出嫩芽,卢植府邸那方小小的庭院里,已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自耿武正式拜师以来,时光荏苒,已近一年。这一年,对耿武而言,是充实到近乎窒息,却又甘之如饴的一年。卢植兑现了他的承诺——极其严格。
每日的生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精准而刻板。
寅时三刻,无论寒暑,耿武必须准时出现在庭院中。卢植自身便是极严于律己之人,往往比耿武到得更早。先是活动筋骨,然后是雷打不动的十里负重奔跑,以此开启一天。晨练完毕,天色微明,便是早餐时间。卢府的早餐一如既往的简单,通常是粟米粥和一点酱菜。
辰时开始,便进入了上午的学习阶段。这一年,卢植为耿武打下的,主要是经史方面的根基。书房成了耿武待得最久的地方。卢植的教学方法,与陇西的张先生截然不同。张先生更侧重于章句训诂,而卢植则更重微言大义与经世致用。
他讲授《春秋》,并非逐字逐句解释,而是着重分析其中的“大义名分”,阐述君臣之道、华夷之辨,将历史事件与当下的朝政得失隐隐关联,听得耿武时常有振聋发聩之感。讲解《史记》、《汉书》,则侧重于兴衰之由,将相之才,用兵之道,让耿武在历史的波澜壮阔中汲取智慧。
卢植布置的课业量极大。每日需诵读、抄写指定篇章,并需写出自己的理解和体会。这“体会”二字,最是考验人。若只是泛泛而谈,或人云亦云,必定会被卢植严厉斥责为“不动脑筋,徒具其表”。他要求耿武必须有自己的见解,哪怕稚嫩,也需是独立思考的结果。
耿武虽拥有成熟的灵魂,理解力远超同龄人,且之前在张先生门下基础打得牢固,但面对卢植这种高强度的灌输和深层次的拷问,也时常感到心力交瘁。挑灯夜读是家常便饭,有时为了理解一个典故的深意,或为了写出一篇能让老师点头的“体会”,他甚至需要苦思冥想至深夜。
卢植每日从尚书台值勤归来,往往已是傍晚。他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用饭,而是径直来到书房,检查耿武的课业。他会仔细翻阅耿武抄写的文字,品评其书法笔力;会更认真地审读耿武的“体会”,时而提问,时而驳难,言辞犀利,直指要害。若耿武答得好,他或许会微微颔首,最多赞一句“尚可”;若稍有疏漏或见解浅薄,等待耿武的便是毫不留情的批评和更加繁重的补充阅读。
这种高压之下,耿武可谓“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但他从未有过一丝怨言,反而乐在其中。因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进步。卢植的学问如同浩瀚海洋,每一次艰难的思考和领悟,都像是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对这个时代、对历史、对政治军事的理解,跃上了一个全新的层次。那种汲取知识、提升智慧的满足感,足以抵消所有的疲惫。
卢植将弟子的努力和进步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依旧严苛,但心中对其韧性和悟性已是越来越满意。此子非池中之物,他日成就,或不可限量。
转眼到了中平二年(公元180年)初夏。这一日,卢植检查完耿武对《孙子兵法》“谋攻篇”的见解文章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点评,而是将竹简轻轻放下,目光深邃地看向耿武。
“武儿,”卢植缓缓开口,“你随我学习,已近一载。经史根基,已算入门,知晓了大义,明了了兴替。你天资聪颖,刻苦勤奋,为师甚慰。”
耿武恭敬端坐:“全赖师父悉心教导。”
卢植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然,你乃陇西耿氏之后,祖上耿弇公,乃光武皇帝麾下名将,云台功臣。你耿家,是军武世家,血脉里流淌着将帅之血。仅通经文,不明武略,犹如飞鸟折一翼,终难翱翔九天。”
耿武心中一动,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呼吸不禁微微急促起来。
果然,卢植继续道:“从今日起,上午依旧研读经史,下午的课业,需做调整。为师将开始传授你军伍之艺。”
“军伍之艺?”耿武眼中迸发出热切的光芒,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卢植不仅是经学大家,更是通晓兵事的宿将,他的军事思想,绝非寻常武将可比。
“不错。”卢植站起身,走到书房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牛皮地图,上面绘制着大汉十三州的山川地势、关隘城池,有些地方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和符号。“军伍之艺,非仅匹夫之勇,更非纸上谈兵。其为将者,需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需明兵势,识虚实,懂奇正,会应变。”
他指着地图,声音沉浑:“今日,我便先授你‘料敌’之要。为将者,未出兵,先需知敌。知敌之将,知敌之兵,知敌之地,知敌之民,知敌之粮……”
接下来的时间,卢植结合地图,从如何分析敌国国情、民心向背,到如何判断敌军统帅性格、用兵习惯,再到如何利用地形、天候,如何部署斥候、搜集情报……娓娓道来,深入浅出。他不仅讲解理论,更穿插了大量古今战例,尤其是本朝卫青、霍去病北伐匈奴,以及本朝近期对羌胡、鲜卑作战的实例,听得耿武如痴如醉,只觉得一个全新的、更加宏大和精妙的领域,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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