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77章 盖余困民，丰匮之劫

天庭秩序，泽被苍生，然造化弄人，常显不均。有得天地厚赐、物产丰饶至成负累之族，亦有遭造化遗弃、资源匮乏至濒临绝境之邦。在那万物满溢、生机过于蓬勃的膏腴之地，与那赤地千里、生机近乎断绝的苦寒之域，便存在着两个在生存境遇上走向天堂与地狱之别的异人国度——盖余之国与困民国。

盖余之国，居于东方一片名为“沃衍川”的极致丰饶之地。此国风调雨顺，土地肥得流油，草木疯狂生长，瓜果硕大无朋，寻常谷物一年五熟，河中鱼虾拥挤得几乎要跃上岸来。“盖余”之名，意为“丰裕覆盖一切”，乃至过剩。

其国民形貌富态，步履因饱足而显慵懒，眼神中却常带着一丝莫名的倦怠与茫然。他们无需辛勤劳作，便能轻易获取远超所需的食物。房屋以金玉为饰嫌其俗，以锦缎为帷厌其奢，万物唾手可得，反而失了珍惜之心。盖余国人初时享尽繁华，然岁月流转，极致的丰裕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灾难：因食物极易获取，族人渐失进取之心，体魄虽胖硕却虚浮；资源过多导致管理混乱，珍宝被随意弃置，反而成了负担；更因生机过于旺盛，国内时有无故疯长的植物堵塞道路、过于庞大的兽类滋扰民居之事发生。他们崇拜“丰穰之神”，祭祀时以倾泻如山的美食与珍宝以示豪奢，却隐隐祈求着“适度”的恩赐，因过度丰裕带来的倦怠与混乱，已让他们不堪重负。

困民国，则位于西方一片名为“枯竭之壤”的不毛之地。此国土地龟裂，水源奇缺，草木稀疏，鸟兽绝迹。烈日如炬，风沙如刀，生存于此，每一日都是与死神的搏斗。“困民”之名，道尽了其民在困境中挣扎求存的艰辛。

其国民形销骨立，皮肤干瘪皲裂，眼眸却因常年在生死线上挣扎而显得异常锐利与坚韧。他们为了一滴水、一口食，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技艺被锤炼到极致，一件工具可以使用数代，一点食物可以维持数日。困民国人居于深入地下的简陋穴居，以躲避地表酷暑与风沙，社会结构因资源极度匮乏而极度严苛与高效。他们崇拜“坚毅之魂”与“甘霖之兆”，祭祀时，奉上极其珍贵的一掬清水或一块干粮，仪式悲壮而虔诚，祈求的不过是明日的生存。然，长期的匮乏与挣扎，也使得部分族人心性扭曲，为争夺微末资源而骨肉相残之事，时有发生。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两个在资源占有上处于两个极端的国度，因一条流经两地、命运迥异的大河“忘川”（此非幽冥之忘川，乃借其名喻遗忘之意）而产生了宿命般的联系。

盖余之国位于忘川下游，河水携带上游沃土的养分，灌溉其国，是其丰饶的源泉之一。然而，极度的丰裕使得盖余国人并不珍惜水源，生活污物、腐烂的粮食、乃至废弃的器物皆随意倾入河中，导致下游河水虽仍丰沛，却已浑浊不堪，富营养化严重，水族变异，腥臭隐隐。

困民国则位于忘川上游的支流区域，本就水源稀少，仅靠少量雪山融水与地下泉眼维生。他们视每一滴水为生命，用水循环利用到了极致。然而，近年来，连这仅有的水源也开始变得不稳定，雪线后退，泉眼出水量减少，气候似乎也变得更加干旱。困民国大酋长“沙骨”认为，是下游那些“浪费无度”的丰饶之国，耗尽了天地福泽，甚至可能以邪法吸走了本该属于上游的水汽与生机。

求生的**压倒了一切。沙骨酋长集结了族中所有还能战斗的勇士，组成了一支名为“乞活军”的队伍，带着最后的水囊和磨得雪亮的骨制武器，沿着干涸的河床，向下游的盖余之国进发。他们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抢夺生存下去所必需的水和食物，或者……为自己寻找一块能够埋葬的、稍微湿润点的土地。

与此同时，盖余之国的国王“玉食”，正对着堆积如山的、因来不及消耗而开始腐烂的粮食发愁。国内的仓库早已爆满，新的谷物又即将成熟，处理这些“多余”的物资，竟成了比获取它们更令人头痛的难题。更有大臣上报，边境河流水质恶化，已开始影响部分区域的景观。

当“乞活军”那支形容枯槁、却带着决死意志的队伍，出现在盖余之国绿意盎然的边境时，盖余的守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守军装备精良，却因常年安逸而武备松弛。

“下面的人听着！”沙骨酋长用沙哑的嗓音喊道，他的声音在丰饶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吾等乃上游困民国之民！上天不仁，绝我生路！今日至此，不为厮杀，只求贵国施舍些许活命之水与果腹之粮！若蒙恩赐，吾等感激不尽，即刻退去！若不然……”他举起手中粗糙的骨矛，身后传来一片武器碰撞的枯涩声响，“唯有以这残躯，为族人搏一线生机！”

盖余国的边境守将“华服”，看着下面那群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饿殍，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粮仓里正在腐烂的粮食，只觉得荒谬无比。他试图解释：“尔等何故如此？我国……我国粮食多有富余，只是……只是这河流之事，乃天象使然，与我等何干？况且，我国律法，岂容尔等擅闯？”

沟通无效。在困民看来，对方的“富余”与“推诿”是**裸的讽刺与残忍。在盖余人看来，对方的“乞讨”与“威胁”是对他们安宁生活的破坏。

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困民的“乞活军”如同绝望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不惧死亡，只求撕开一个口子，冲进那梦寐以求的丰饶之地。盖余国的守军则依靠精良的装备与人数优势，勉强抵挡，但面对那种不要命的打法，节节败退。

消息传回盖余王都，举国哗然。有人主张坚决镇压，维护国土；也有人心生怜悯，认为当施以援手。国王玉食犹豫不决。

而沙骨酋长在初战的惨烈中，意识到强攻难以成功，便改变策略，化整为零，利用盖余国土广阔、管理松散的特点，四处游击，抢夺粮仓，破坏水利，试图以混乱迫使盖余国就范。

盖余国丰饶的表象下，因常年懈怠而隐藏的脆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贫困的侵袭”暴露无遗。混乱开始在国内蔓延。

就在盖余国陷入内忧外患，困民国亦在流血牺牲中艰难推进之际，那高悬于九天、监察人间贫富、司掌因果循环的天地秤虚影，于两国上空显现。一位身着朴素麻衣、手持公平之杖的老者虚影，自秤盘光芒中踏步而出，乃是灶神麾下，巡查人间烟火、体察民生疾苦的“司命灶君”。

“哎……”灶君未语先叹，杖尖轻点，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抚平了战场的杀伐与躁动，“富者不知惜福，贫者铤而走险，此乃人间大悲。”

他目光悲悯，先看向盖余国王玉食：“陛下之国，天赐厚土，本应泽被苍生，然物极必反，丰裕成灾。可知‘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尔等挥霍无度，污浊水源，岂非自毁根基，亦绝他人生路？这满仓腐粟，于尔等是负累，于饥民却是性命！”

又看向困民酋长沙骨：“酋长之心，求生之切，老夫体谅。然，夺掠非是正道，仇恨更添新伤。尔等困苦，源于天灾，亦源于地理。可知上游植被稀少，土地保水不力，亦是水源渐枯之因？一味向下游索取，乃至刀兵相向，即便一时得手，可能长久？”

灶君将公平之杖指向忘川：“此河串联尔等，福祸与共。盖余国当节制用度，清理河道，分出余粮，设立义仓，以纾困厄；困民国当得此援助，休养生息，并于上游广植耐旱草木，固土保水，从根本上改善环境。尔等合作，盖余得清静，困民得生机，此河方能成为真正的‘生息之河’，而非‘遗忘之川’。”

在灶君洞悉根本的教诲与切实可行的指引下，玉食国王与沙骨酋长都面露惭色，陷入了沉思。

最终，在灶君的见证下，盖余国打开了粮仓，送出了大量“多余”的粮食与物资，并派出人手帮助清理河道，传授节水灌溉之术。困民国停止了抢掠，接受了援助，并开始在上游艰难地植树造林，固沙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