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137章 碎镜之殇，血祭残阳

美狄亚的诅咒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侵蚀了科林斯王室那场盛大婚典的每一寸喜庆。当伊阿宋与格劳刻公主在诸神像前宣誓结合时，观礼的宾客仿佛都能嗅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自科尔基斯深渊的硫磺与怨恨的气息。伊阿宋强装笑颜，但那金冠下的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握着新娘的手也冰冷而僵硬。他不敢看向宫殿的阴影处，总觉得有一双深绿如毒沼的眼眸在凝视着他。

新婚的宫殿被布置得极尽奢华，金器闪烁，绸缎如云。科林斯的能工巧匠们献上了无数贺礼，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袭由美狄亚“主动”献上、以示“和解”与“祝福”的华丽长袍和一顶纯金打造、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冠冕。袍子是用最细腻的科林斯羊毛织就，浸染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朝霞与深海交织的瑰丽紫色，其上用金线银丝绣满了繁复的、看似祝福实则暗藏扭曲诅咒符纹的图案。冠冕则精巧绝伦，每一颗宝石都切割得完美无瑕，在光线下流转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格劳刻公主，这位年轻、天真、对政治与黑暗一无所知的新娘，被这来自异国前王后的“慷慨”与礼物的华美所迷惑，心中甚至生出一丝怜悯与愧疚。她欣喜地接受了这份“贺礼”，在侍女们的帮助下，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那袭紫袍，戴上了那顶金冠，想要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她英俊的丈夫与臣民面前。

然而，当袍服加身，冠冕戴顶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看似柔软的袍子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如同无数条燃烧的毒蛇，紧紧缠绕住格劳刻年轻娇嫩的躯体！布料中浸透的、美狄亚以科尔基斯最恶毒秘法炼制的魔药，遇热即被激发，瞬间转化为蚀骨灼肉的剧毒火焰与强酸！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新娘口中迸发！她感到皮肤如同被投入熔炉般剧痛，那火焰并非凡火，是从她每一个毛孔向内焚烧！华丽的紫袍在她身上冒出浓烟，发出皮肉焦糊的可怕滋滋声！与此同时，那顶精美的金冠也骤然收缩，坚硬的金属边缘如同烙铁般嵌入她的额头与鬓角，镶嵌的宝石迸发出诅咒的邪光，灼烧着她的头皮与颅骨！

她疯狂地撕扯着袍子，但那布料如同生长在了她的肉上，越撕扯，带来的痛苦越剧烈！她在地上翻滚、哀嚎，原本娇美的面容在极致的痛苦中扭曲变形，焦黑与溃烂迅速蔓延！

周围的侍女与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惊叫声、哭喊声乱成一团！有人试图上前帮忙，却被那袍子散发出的毒热与诅咒之力逼退，手指触及便立刻红肿溃烂！

伊阿宋闻声冲进内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他心爱的新娘，那个他寄予厚望、代表着“正常”与“荣耀”未来的格劳刻，此刻已不成人形，在由他前妻赠送的“贺礼”化作的毒火与诅咒中，痛苦地走向毁灭。

“不——！格劳刻！”伊阿宋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那致命的毒焰与一股无形的黑暗力量阻挡在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格劳刻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最终化为一具焦黑蜷缩、面目全非的恐怖尸骸，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与绝望。

几乎在格劳刻殒命的同一时间，得到仆人急报，匆匆赶来的科林斯国王克瑞翁，目睹爱女的惨状，悲愤交加，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抱住女儿的尸体。

“别碰！父王！”伊阿宋嘶声警告。

但已经晚了。那袍服上残留的诅咒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瞬间沿着克瑞翁的手臂蔓延而上！这位刚刚失去爱女的父亲，甚至连一声完整的悲呼都未能发出，便在与女儿尸体接触的瞬间，被那同源的、美狄亚饱含怨恨的诅咒吞噬，身体迅速僵直、发黑，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重重倒地，与他的女儿一同毙命！

婚殿顷刻化作停尸房与炼狱。喜乐被死寂取代，红绸映衬着焦黑的尸体，极致的喜庆与极致的悲惨在此刻形成了令人心脏冻结的对比。

而此刻，造成这一切毁灭的根源——美狄亚，并未远离。她就在王宫边缘，那处可以俯瞰大半科林斯城的山崖之上。风吹拂着她乌黑的长发，黑袍猎猎作响。她手中握着一面打磨光滑的银镜，镜中倒映着远方王宫那升起的、并非庆典烟火的混乱黑烟，以及她那张冰冷、美丽、却再无一丝人类情感的容颜。

她的报复成功了。她摧毁了伊阿宋的新希望，杀死了他的新娘与岳父，让他的政治联盟还未开始便已彻底粉碎，让他背负上了更深的罪责与骂名。

然而，这报复的毒酒，她也必须饮下最后、也是最苦的一杯。

斩草，需除根。

她不能让她的儿子们——她与伊阿宋血脉的延续，她在这世间最后的羁绊与软肋——活在世上，成为伊阿宋或其他仇敌未来可能用来威胁、控制她的工具，或者，更可怕的，在他们长大后，知晓了母亲的一切，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她？是理解？还是如同他们的父亲一样，恐惧、鄙夷、最终背叛？

这个念头，如同最毒的藤蔓，早已在她心中疯长。此刻，在完成了对伊阿宋的致命打击后，这念头变得无比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近乎神圣的残酷使命感。

她转身，走向孩子们所在的偏殿。她的步伐稳定，眼神空洞，仿佛走向的不是她的骨肉，而是一个必须完成的、最后的献祭仪式。

偏殿内，两个年幼的儿子正在乳母的看护下玩耍，他们有着与伊阿宋相似的金发，眼眸却继承了母亲的深绿，此刻清澈无邪，对即将降临的命运一无所知。看到母亲进来，他们欢笑着扑上前，伸出小手想要拥抱。

美狄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蹲下身，伸出手，却没有拥抱他们，而是轻轻抚摸着他们柔软的金发，细腻的脸颊。她的动作异常轻柔，眼神中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扭曲决绝的黑暗。

“我的孩子们……”她的声音沙哑，低得几乎听不见，“这个世界……太污秽了。它不配拥有你们……母亲……带你们去一个……没有背叛，没有痛苦的地方……”

乳母察觉到了不对劲，惊恐地想要上前：“王后殿下！您……”

美狄亚猛地抬头，一个冰冷的眼神便将乳母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惊恐地看着。

她抽出了早已藏在袖中的、一柄淬炼了科尔基斯秘银与怨念的短剑。剑身狭长，闪烁着幽蓝的寒光。

没有犹豫，没有哭喊。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寂静。

剑光，如同死神的叹息，快速而精准地闪过。

温热的鲜血，溅上了她冰冷的脸颊与黑袍。

两个孩子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脸上还残留着对母亲的天真依赖，便已软软地倒了下去，如同被折断茎秆的娇嫩花朵。

美狄亚站在原地，手中的短剑滴着血。她看着地上那两具小小的、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看着那刺目的鲜红浸染了华丽的地毯。她没有流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挥出的剑光一同碎裂、飘散。

她完成了。最极致的报复，与最彻底的毁灭。

她亲手扼杀了自己最后的软肋，也扼杀了自己身而为人的、最后一点可能。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科林斯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凄厉的血红色，残阳如血，映照着她那双再无波澜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眸。

她转身，不再看身后的惨状，如同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只剩下空壳的复仇女神，一步一步，踏着由至亲之血铺就的道路，走向未知的、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