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110章 暴神赎罪，出云奇谭

天照大御神重掌高天原，光辉更胜往昔，神域秩序历经洗礼，愈发森严稳固。而被剥夺神籍、削去海原统治权、周身神力亦因罪责与放逐而明显黯淡的须佐之男命，则如同陨落的星辰，自九天坠落，重重砸在苇原中国一片名为“鸟发”的荒芜海岸边。

神力冲击在沙滩上留下焦黑的深坑，咸涩的海水涌来，浸湿了他残破的深蓝色神甲。须佐之男挣扎着坐起，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腥味的沙砾。他抬头望向那遥不可及、光辉万丈的高天原，深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不甘、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茫然与……解脱。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三贵子，不再是统御海洋的暴风之神。他只是一个被放逐的、戴罪之身的神明，流落于此陌生的人间。

最初的时日，他依循本性，狂暴未敛。饥饿时，便掀起风浪，摧毁渔民的船只，掠夺他们的收获；愤怒时，便以雷霆击毁山峦，引得地动山摇；孤寂时，其悲鸣依旧能令周遭草木凋零。他所过之处，村落迁徙，生灵避退，被视为行走的灾厄，其凶名在出云地区迅速传播，甚至更远。

然而，持续的破坏并未带来丝毫快意，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更深沉的空虚。掠夺来的食物味同嚼蜡，摧毁的山河景象千篇一律。高天原的繁华与秩序，姐姐那冰冷而失望的眼神，如同梦魇，时常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开始意识到，纯粹的破坏，除了招致更多的恐惧与憎恶，以及自身神力的进一步流逝外，毫无意义。

一日，他流浪至一条名为“肥河”（斐伊川）的河流上游。饥渴交加的他，正欲掬水狂饮，却忽闻下游传来凄厉的哭喊与惊恐的呼救声。若是往常，他定会不屑一顾，甚至可能嫌其吵闹而迁怒。但此刻，那哭声却莫名地刺入了他的心扉。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循声望去。只见下游河畔，一对衣着朴素、看似父女的人类，正被几名面目狰狞、散发着污秽妖气的河童围攻。那老者手持木棍，护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少女，已然遍体鳞伤，眼看就要被拖入浑浊的河水之中。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纤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裙，却难掩其天生丽质。她有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仅用一根草绳松松系在脑后，几缕发丝被泪水黏在苍白却精致的小脸上。她的眼睛极大，瞳孔是罕见的琥珀色，此刻因恐惧而盈满了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清澈见底，映照着绝望的天空。她的鼻梁秀挺，唇形小巧，因紧抿而显得有些倔强。虽身处险境，衣衫褴褛，却自有一股山野精灵般的纯净气息，与周围妖氛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看到那少女眼中纯粹的恐惧与绝望，须佐之男心中那根名为“暴戾”的弦，竟微微松动了一下。他想起了织殿中，天棚机姬神临死前那难以置信的眼神。

“聒噪！”

他低吼一声，并非对着那对父女，而是对着那些肆虐的河童。他甚至未曾动用多少神力，只是随手抓起岸边一块巨石，裹挟着风雷之势，猛地投掷过去！

“轰！”

巨石精准地砸在河童群中，水花与妖血四溅，几名河童当场被砸成肉泥，剩余的发出惊恐的尖叫，瞬间遁入河中，消失不见。

河岸边的哭喊声戛然而止。那对惊魂未定的父女，愕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形魁梧、气息虽狂暴却似乎救了他们的陌生“人”。

老者率先反应过来，拉着少女，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多谢大人！”

须佐之男面无表情地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他的目光扫过老者，最终落在了那名刚刚抬起泪眼的少女身上。近距离看，她的容颜更是清丽绝俗，那琥珀色的眼眸中，恐惧未褪，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激与好奇，如同雨后初晴的湖泊，纯净得让他有些……不适。

“汝等何人？为何在此被妖物袭击？”他的声音依旧粗粝，却少了几分平日的暴虐。

老者不敢隐瞒，恭敬回答：“回大人，小老儿是下游‘脚摩乳’（足名椎）村的村长，这是小女‘手摩乳’（手名椎）。我们……我们是为了向‘八岐大蛇’献上祭品，才来到这河源之地的……”

“八岐大蛇？”须佐之男眉头一挑，这个名字，他似乎在流浪途中隐约听过，乃是盘踞于此地、为祸一方的绝世凶物。

手摩乳（少女）见父亲提及此事，眼中再次涌出泪水，声音哽咽，却如黄莺出谷，带着令人心怜的颤抖：“那大蛇……每年都要我们村落献上一名少女作为祭品，否则便兴风作浪，淹没田地房屋，毒害生灵……今年，今年轮到我了……”她说着，纤细的肩膀微微发抖，却努力挺直了背脊，显示出与外表不符的坚韧。

脚摩乳也老泪纵横：“我们不忍心牺牲女儿，本想带她逃往远方，却不料在此被河童盯上……幸得大人相救，可是……可是那八岐大蛇……”

须佐之男听着他们的哭诉，看着手摩乳那强忍悲戚却依旧纯净的眼眸，心中那股无名火再次升腾起来。但这一次，并非针对这对可怜的父女，而是针对那所谓的“八岐大蛇”。

一条藏头露尾的长虫，也敢在此肆意妄为，逼迫生灵，甚至……让他联想到了高天原上那些看似高贵、实则束缚重重的规矩！

一种混合着正义感（或许）、表现欲以及对现有秩序（无论是高天原还是此地）的挑战欲，在他心中迅速滋生。

“哼！一条长虫，也敢如此嚣张！”须佐之男冷哼一声，深蓝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火焰，却是带着一种明确目标的战意，“带吾去你们的村落！那八岐大蛇，吾来对付！”

脚摩乳与手摩乳闻言，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虽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是何来历，但其方才展现的力量与此刻散发出的强大自信，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在返回脚摩乳村的路上，须佐之男从父女二人口中，得知了更多关于八岐大蛇的恐怖传说。此蛇巨大无比，拥有八头八尾，头首如龙，目赤如酸浆，身覆绿苔与桧杉，腹部溃烂流淌着污血，所过之处，沼泽滋生，生灵绝迹。其盘踞于出云地区的高志山，每年索要少女为祭，已为害多年。

回到村落，村民见到须佐之男，皆因其威势而敬畏跪拜。须佐之男命人准备大量的“烈酒”（用当地作物反复酿造的高度酒，以其神力稍加催化，更显浓烈），又让人在面向高志山的方向，搭建起一圈带有八个入口的坚固围栏。

他打算会一会这传说中的凶物。

献祭之日将至，须佐之男让手摩乳藏于村中安全之处，自己则化身为一缕若有若无的风息，潜伏在围栏附近，收敛了大部分神力，如同最耐心的猎手。

是夜，月黑风高，妖氛弥漫。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与令人作呕的腥风，八岐大蛇那庞大如山岳的身影，自高志山方向缓缓游弋而来。其八颗头颅如同八座移动的山峰，赤红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十六盏血腥的灯笼，嘶吼声震得山林瑟瑟，百兽蛰伏。

它循着往年“祭品”的气息，径直来到那设有八个入口的围栏前。十六只赤眸扫视，却未见少女踪影，只闻到围栏之内，散发出一种它从未闻过的、极其诱人的奇异香气——那是经过须佐之男神力催化的、浓烈至极的烈酒！

大蛇虽疑，但那酒香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它那庞大的身躯难以全部进入，八颗头颅却可以分别从八个入口探入。它低下头，将信将疑地，各自寻了一个酒瓮（须佐之男命人放置的），开始贪婪地吮吸起来。

烈酒入腹，初时甘醇，继而如火燃烧。八岐大蛇本就凶蛮，灵智不算极高，在酒精的麻痹下，警惕性大降，吸吮得越发急促猛烈。不过多时，那足以灌醉千百凡人的海量烈酒，竟被它的八颗头颅饮得涓滴不剩！

酒力彻底发作，八岐大蛇那庞大的身躯开始摇晃，八颗头颅也变得晕晕乎乎，眼神迷离，最终，如同八座小山般，轰然垂落在地，发出震天的鼾声，陷入了沉沉的醉眠！

时机已至！

潜伏在侧的须佐之男，眼中精光爆射！他显出身形，不再压抑体内那虽被削弱、却依旧浩瀚磅礴的神力！风暴在他周身汇聚，雷霆在他掌中凝聚！

“十拳剑——现！”

他低吼一声，那柄曾斩杀火神迦具土、陪伴他征战、又经天照大御神神力洗涤过的神剑，再次出现在他手中。剑身嗡鸣，感应到主人的战意与前方那滔天的妖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锋锐寒芒！

须佐之男纵身跃起，如同扑向猎物的苍鹰，瞄准了八岐大蛇那因醉酒而毫无防备的、最粗壮的……中段之尾！

根据脚摩乳的古老传说，此蛇尾部或藏有异宝，亦是其要害之一！

“斩！！！”

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须佐之男将全身神力灌注于十拳剑中，剑光暴涨，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雷霆匹练，以开天辟地之势，狠狠斩落！

“嗤——！！！”

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刺耳声音！污血如同决堤的江河，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地！八岐大蛇在剧痛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足以撕裂魂魄的惨嚎，八颗头颅猛地扬起，却又因醉意与剧痛而无力反击！

剑光过处，蛇尾应声而断！

然而，就在蛇尾断裂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断尾之处，并未只有喷涌的污血，一道更加璀璨、更加凛冽的青色华光，骤然自伤口深处迸发出来！那光芒纯净而强大，带着一种斩断万物的锋锐意志，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妖氛与血污！

须佐之男定睛看去，只见那断尾之中，竟缓缓浮现出一柄长剑的轮廓！

剑长二尺七八寸（约80厘米），剑身如镜，泛着幽幽的青光，仿佛由最纯净的寒冰与月光凝结而成，剑刃处流转着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似乎连光线都能切割开来。剑格处镶嵌着宝石，剑柄缠绕着古老的神纹。此剑散发出的气息，竟隐隐与他的十拳剑分庭抗礼，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纯粹、更加极致！

“这是……？！”

须佐之男心中巨震，他能感受到，此剑绝非八岐大蛇所能孕育，定是它不知从何处吞噬、藏于体内滋养的绝世神兵！

他伸出手，握向那青色神剑的剑柄。

就在他指尖触及剑柄的瞬间——

“嗡——！！！”

神剑发出一声清越无比的铮鸣，仿佛沉睡了万古的英灵终于苏醒！磅礴的剑意冲天而起，与须佐之男体内的风暴神力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而强大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全身，不仅弥补了他因罪责而损耗的神力，甚至让他隐隐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门槛！

此剑，正是后世传说中的三神器之一——天丛云剑（又名草薙剑）！

手握天丛云剑，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更胜从前的力量，看着脚下已然气息奄奄、最终彻底僵死的八岐大蛇尸骸，须佐之男立于血泊与华光之中，仰天长啸！

这啸声，不再是无意义的狂暴，而是带着胜利的宣告、力量的证明，以及一种……找到自身存在价值的释然！

他，须佐之男，于此人间之地，斩杀了为祸一方的绝世凶物，拯救了无辜生灵，更获得了足以匹配其身份的无上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