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95章 云梦豚泽，升降之仪

天庭秩序，笼罩八荒，然洪荒之秘，亦显于虚无缥缈与脚踏实地之间的永恒张力。有国民身化云霞、以梦为食的空中幻族，亦有身负异禀、司掌大地污秽与丰饶的沼地豚民。在那千变万化、聚散无常的朝霞云海，与那淤泥深厚、万物滋生的广袤泽国，便存在着两个在存在形态与力量根源上截然相反的异人国度——朝云之国与司彘之国。

朝云之国，并非建于大地，而是悬浮于东方天际，一片名为“幻霞云海”的永恒霞光之中。其国民没有固定的形态，乃是由纯净的云气与朝霞精华凝聚而成的灵体，可随心变幻，时而如仙女翩翩，时而如瑞兽奔腾，时而又散作漫天流光。他们不食五谷，而是以众生梦境中逸散的“梦呓精华”与月华露珠为滋养。国名“朝云”，便取“朝霞为躯，云海为家”之意。

朝云之民，乃是“变幻”与“梦境”的宠儿。他们的城邦由七彩云锦编织而成，宫阙随日光角度变换色彩，道路是流动的虹桥。他们能引导小范围的气象变化，呼风唤雨，布雾生霞，更擅长潜入生灵梦境，编织美梦，或窥探潜意识的碎片。朝云国人性情浪漫空灵，喜乐无常，厌恶一切沉重、污秽与束缚，崇尚“自由”与“唯美”，崇拜“云中君”与“幻梦之母”，祭祀时，于日出之刻举行“化云仪”，全族人融入朝霞，随着日光起舞，吞吐天地灵机，祈求云海不散、幻梦永存。然，其存在极度依赖纯净的云霞环境与稳定的梦境来源，一旦遭遇污浊罡风或大规模的战乱动荡（导致噩梦滋生），其国便会动荡不稳，灵体亦有消散之虞。

司彘之国，则位于中央之地一片名为“丰穰大泽”的广阔沼泽地带。其国民形貌奇特，身躯圆润，皮肤坚韧，鼻吻突出，口中生有可不断生长的、如玉般的獠牙，四肢短壮，善于在泥泞中行走。他们并非寻常猪猡，而是上古神兽“当康”的血脉后裔，天生拥有梳理地气、净化污秽、促进五谷生长的神通，故称“司彘”，“司”为主管，“彘”为其形。

司彘之民，乃是“丰饶”与“净化”的践行者。他们不建华美宫室，而是居于以沼泽中特有的“净水泥”与香草构筑的、冬暖夏凉的圆形“豚舍”之中。他们的力量根植于大地，能通过哼唱特殊的“丰穰古调”，引导地脉中的肥力汇聚，使作物丰收；也能以自身獠牙挖掘深井，引出清冽泉水，或翻动淤泥，将**之物转化为滋养土地的养分。司彘国人性情憨厚务实，乐天知命，重视家庭与族群，崇尚“勤勉”与“滋养”，崇拜“大地母神”与“当康之祖”，祭祀时，于月圆之夜在沼泽中央的“祭肥坛”上，以当年最早成熟的、最饱满的谷穗和采集的晨露献祭，全族人围绕祭坛哼唱古调，跳起敦厚的舞蹈，祈求土地肥沃、六畜兴旺。然，其力量与沼泽地的健康息息相关，一旦大泽干涸或被过度污染，其神通便会减弱，族群亦将衰败。

正所谓“云霓望之可爱，而不可为栋梁；淤泥视之可憎，而生物出焉”。这两个在存在层次上几乎平行的国度，因朝云之国一位好奇心过重的王子“云逸”，试图降下云海，亲身体验“脚踏实地”的感觉，而引发了一场意想不到的冲突。

云逸王子厌倦了云海上永恒的美好与虚幻，他渴望触摸真实的大地，感受泥土的芬芳（他想象中的）。于是他瞒着族人，收敛云气，化作一个略显透明的俊美少年，降落在了司彘之国的丰穰大泽边缘。

他赤足踏上湿润的泥土，感受着脚底传来的、从未体验过的扎实与冰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混合着水汽、腐殖质和草木清香的复杂气息，一时间竟有些沉醉。他看到司彘之民在田间劳作，哼唱着古朴的调子，所过之处，禾苗仿佛更加青翠欲滴。

然而，他毕竟是云霞之体，即便极力收敛，周身仍不自觉散发着淡淡的、与沼泽地格格不入的纯净云灵之气。这股气息，对于依赖大地浊气与生机并存的司彘之国而言，如同一滴清水落入了油锅。

首先是他脚下的土地，草木开始不正常的疯长，然后迅速因为能量性质冲突而枯萎；附近一片正在被司彘族人以古调梳理的淤泥，因云灵之气的干扰，净化过程被打断，反而泛起不正常的泡沫，散发出一丝腥臭。

“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司彘少年停下了哼唱，警惕地指着云逸。很快，更多的司彘族人围拢过来，他们从云逸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净化过度”的威胁，仿佛他的存在，会抽干这片土地赖以生存的、那种混沌而富有生命力的“浊气”。

“外来者！你身上的气息，正在伤害我们的土地！”一位司彘长老“壤父”沉声说道，他手中的木杖顿地，引动地气，试图驱散云逸周身的云灵之气。

云逸不明所以，反而觉得这些“土里土气”的豚民对他充满敌意，玷污了他对大地的美好想象。“我乃朝云王子，只是下来游览，尔等何故驱赶？”他试图释放出一丝朝云贵族的威压，那纯净的云灵之光更盛。

这光芒照射在周围的司彘族人和作物上，让他们感到一阵不适般的“洁净”，仿佛要被剥离掉某种本质的东西。几个年幼的司彘孩童甚至开始打喷嚏，身上冒出淡淡的、不适的黑气（那是被强行净化的、与他们共生的良性沼气）。

“他在污染我们的孩子！驱逐他！”壤父大怒，认定云逸是带来灾厄的邪魔。司彘战士们发出低沉的吼声，挥舞着挖掘用的玉耜，引动地下的泥沼，化作一道道浑浊的泥浪，卷向云逸。

云逸又惊又怒，身为高贵的朝云王子，何曾受过如此“污秽”的攻击？他身形飘忽，化作云气躲开泥浪，同时挥手间召来道道霞光，如同利刃般斩向泥浪和司彘战士。霞光与泥浪碰撞，发出嗤嗤声响，泥浪被蒸发部分，但更多的淤泥前仆后继，而那霞光也被污浊的地气所污染，变得黯淡。

一方是空灵变幻，却难以对扎根大地的对手造成致命伤害；一方是根基深厚，却难以捕捉那聚散无常的云霞之体。冲突在沼泽边缘展开，霞光与泥沼交织，纯净与污浊对抗，弄得一片狼藉。云逸无法脱身，司彘人也无法真正奈何他，但大泽的生态和作物的生长却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影响。

就在冲突僵持，云逸的云灵之气因持续对抗而消耗，司彘之国部分区域地气紊乱之时，一道清灵高渺、蕴含着天之信息的意志，与一道厚重博大、承载万物生长的意志，同时降临。一位身着日月星辰法袍、手持拂尘、面容清古的“九天监生大神”虚影，与一位身着麻衣、手持耒耜、面容慈祥的“后土皇地只”化身，同时显现。

“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升降有序，方成宇宙。”九天监生大神之声，如同天籁，定住了混乱的霞光与泥沼，“朝云之清，司彘之浊，本是天地一气所化，各司其职，何故相争？”

后土皇地只目光温润，看着双方：“云气下降，凝而为雨，滋养大地；地气上升，蒸而为云，点缀苍穹。此乃自然循环。朝云王子慕大地之实，其情可原，然不知‘浊中有生’，强行以清灵净化，反伤地脉。司彘护土心切，其志可嘉，然不知‘清能生物’，一味排斥，亦失天道包容。”

九天监生大神对云逸道：“尔等朝云，高悬天际，可知云霞之雨露，正是尔等回馈大地、完成循环之途径？一味索取梦境月华，鄙夷大地浊气，是忘本也。体验，非是剥离自身特质，而是理解并尊重差异。”

后土皇地只对壤父及司彘族人道：“尔等司彘，扎根大地，可知地气升腾，正是尔等贡献于天、沟通苍穹之桥梁？一味固守浊气，排斥一切清灵，是画地为牢也。强大，非是拒绝变化，而是海纳百川。”

两位至尊意志交汇，于云海与大泽之间，显化出一道奇异的“气机循环”。“此后，朝云之国需定期降下蕴含生机的‘甘霖’，滋润司彘大泽，此雨需调和清浊，而非纯粹净化。司彘之国则需在特定时节，举行‘祀云之舞’，以其丰饶地气，助朝云稳固云海，调和过于虚浮的梦呓之气。”九天监生大神定下仪轨。

后土皇地只亦道：“尔等立‘升降之仪’。朝云可派使者，学习司彘梳理地气、化腐为奇之术，以稳固自身形态，理解‘实’之意义。司彘亦可派子弟，感受云霞变幻、梦境编织之妙，以开阔心胸，理解‘虚’之价值。清浊交感，升降有序，天地乃和。”

在两位至高存在的宏大视野与慈悲点拨下，云逸与壤父都意识到了自身的狭隘与对方的不可或缺。

最终，在九天监生大神与后土皇地只的见证下，朝云之国与司彘之国缔结了“升降之仪”。朝云开始降下调和之雨，司彘也开始举行祀云之舞。两族开始了极其谨慎，却又充满探索精神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