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152章 歧路抉择，美德为旌

身披墨黑狮皮的赫拉克勒斯，如同荒野本身孕育出的精魂，站立在喀泰戎山麓的边缘。狮头的阴影投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曾因杀戮而迷茫、又历经磨砺重归坚定的湛蓝眼眸，望向山外那片更为广阔、却也更加复杂的人间世界。流放的期限未满，但诛狮的壮举与这身刀枪不入的狮皮，已让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匿于山林的罪人。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与对未来的渴望，在他胸中涌动。他完成了生存的试炼，现在，他需要寻找一条属于“英雄”的道路。

他辞别了那位沉默的老山神，对方浑浊的眼眸中似乎流露出一丝赞许与淡淡的忧虑，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赫拉克勒斯扛着那根伴随他许久的、如今已显得粗糙不堪的木棒，踏上了通往山外、通往未知命运的尘土小道。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数日，经过几个零散的村落。人们看到他披着那骇人的狮皮，纷纷避让，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仿佛他并非英雄，而是某种人形的凶兽。他试图帮助村民驱赶骚扰农田的野兽，或是搬开阻塞道路的落石，但他那过于强大的力量，有时反而会造成无意识的破坏，这让他再次感到了与凡俗世界的隔阂，以及那份力量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笨拙与孤独。

内心的迷茫如同阴云，重新聚拢。力量他拥有了，可这力量该为何而用？是继续在荒野中追逐野兽，证明自己的勇武？还是回归城邦，去争取权力与财富，如同许多传说中的英雄那样？抑或是……还有别的，他尚未看清的道路？

就在这心绪纷乱、踟蹰不前的时刻，他来到一处三岔路口。路口中央，矗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古老指路石，石面上刻画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风在此地打着旋，卷起枯叶与尘土，仿佛象征着命运在此分岔。

他停下脚步，望着三条延伸向不同远方、消失在丘陵与林木之后的小路，陷入了沉思。该往何处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并非赫拉那充满恶意的诅咒，也非凶兽的咆哮，而是一股奇异而温和，却又带着某种庄严力量的神性波动，如同水纹般在空气中荡漾开来。路口的光线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清澈，空气中弥漫起一种雨后青草与橄榄枝的清新气息。

两位身姿绰约、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女神，如同从光与影中凝结而出，缓缓显现在他的面前。

第一位女神，自左侧那条看似平坦、两旁开满慵懒罂粟花的小径走来。她身披轻薄如蝉翼的紫色纱罗，曼妙的躯体在纱下若隐若现，肌肤光滑如同最上等的珍珠，散发着令人沉醉的甜腻香气。她的容颜娇媚无匹，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走魂魄，唇边永远挂着一丝诱人沉沦的浅笑。她手中把玩着一串晶莹的葡萄，赤足纤巧，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柔软的花瓣之上。

“年轻的英雄，”她的声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带着令人放松戒备的慵懒与魅惑，“何必在此踌躇？看你风尘仆仆，力量非凡，理应享受这世间最极致的欢愉。我是卡吉娅，可引领你踏上享乐之路。”

她轻盈地转了个圈，纱罗飞舞，周围仿佛瞬间浮现出幻影——华丽的宫殿，流淌着美酒的泉池，永不停歇的宴席，无数俊男美女投来崇拜与爱慕的目光，柔软的床榻，无需劳作便可获得的珍馐美馔……

“跟随我，”卡吉娅的声音如同催眠，“你将无需经历艰辛与危险，便可拥有无尽的财富、最动人的情人、最醇香的美酒。你的力量将成为你享受的资本，而非负担。每一天，都将是新的欢愉。为何要让自己疲惫不堪，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耀’与‘责任’呢？及时行乐，方是智者所为。”

她的言语如同暖风，试图软化赫拉克勒斯的意志，诱使他走向那条看似轻松安逸的道路。

然而，就在赫拉克勒斯的目光被那奢靡幻象微微吸引，心神出现一丝摇曳之际——

另一位女神，自右侧那条陡峭、布满碎石、蜿蜒伸向云雾缭绕山峰的小径走来。

她身着一袭朴素的白色长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凛然之气。她的身姿挺拔如白杨，步伐沉稳有力。她的容颜并非卡吉娅那种娇媚，而是带着一种清澈、坚毅的美丽，如同雪山之巅的莲花。她的眼眸明亮而深邃，仿佛能映照出人心的本质。她手中没有诱人的果实，只握着一柄简单却坚实的橡木手杖。

“赫拉克勒斯。”她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如同山间敲击岩石的泉水，瞬间驱散了卡吉娅带来的靡靡之音，“勿要被眼前的虚幻所迷惑。我是阿蕾忒，象征美德与卓越之路。”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享乐的幻影，带着一丝淡淡的鄙夷：“那些浮华的表象，终将如泡影般消散，留下的只有空虚与灵魂的腐朽。你体内流淌着神血，拥有撼动山岳的力量，难道就甘心将其耗费在无尽的宴饮与床笫之间，如同圈养的肥豚吗？”

她的言辞犀利，直指内心。

“看看你走过的路！”阿蕾忒的手杖指向赫拉克勒斯身后喀泰戎山的方向，也指向他披着的狮皮，“你历经磨难，战胜猛兽，这身狮皮，是你勇武与坚韧的证明！但这绝非终点！真正的荣耀，不在于征服野兽，而在于运用你的力量，去铲除世间更大的邪恶，去帮助弱小，去建立秩序，去完成连诸神也为之侧目的伟业！”

她的身影周围，也浮现出幻象——但那并非奢华的宫殿，而是与可怕怪物搏斗的惊险场面，是受困民众得到解救时感激的眼神，是荒芜的土地被重新开垦，是混乱的城邦因公正与勇武而重归安宁……这些幻象中，充满了艰辛、危险，却也充满了成就、尊严与灵魂的升华。

“这条路，充满荆棘与挑战，”阿蕾忒的声音愈发庄严，“你需要流汗，甚至流血，需要时刻警惕，需要不断超越自我。你可能得不到世俗的奢华，甚至会遭遇误解与背叛。但是！”

她直视着赫拉克勒斯的双眼，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你将赢得真正的、不朽的荣耀！你的名字将被世人传颂，不是因为你享受了多少，而是因为你创造了多少，守护了多少！你的灵魂将因每一次超越而变得强大、纯粹，你将真正配得上‘英雄’之名，乃至……更高！”

“选择吧，赫拉克勒斯！”两位女神同时开口，声音交织在一起，一个诱惑，一个激励，“是选择轻松愉悦却终将虚无的享乐，还是选择艰难险峻却通往伟大与不朽的美德？”

赫拉克勒斯站在路口中央，狮皮下的身躯因内心的激烈挣扎而微微紧绷。卡吉娅描绘的安逸与感官享受，对他这个在荒野中吃尽苦头的年轻人而言，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那无需拼搏便可获得的一切，像是在抚慰他长久以来的疲惫与孤独。

但阿蕾忒的话语，却如同洪钟大吕，敲醒了他内心深处那份不甘平庸、渴望证明自身价值的本能。他想起了击杀喀泰戎猛狮时的酣畅淋漓与胜利后的充实，想起了力量用于正当之处时带来的那种独特的满足感。他想起了自己失控杀死利诺斯后的痛苦与悔恨——那正是力量被滥用、偏离正道的恶果。

享乐之路，看似美好，却如同糖衣毒药，会消磨他的意志，让他辜负这一身神力，最终沉沦，与那些他曾经鄙视的、只知享乐的贵族有何区别？

而美德之路，虽然艰难，却能让他的力量找到真正的归宿，能让他的生命拥有重量与意义，能让他……对得起“赫拉克勒斯”这个名字背后所承载的一切——无论是荣光还是诅咒。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他转向卡吉娅，声音沉稳而有力：“感谢你的指引，女神。但安逸与享乐，非我所求。”

然后，他面向阿蕾忒，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条艰难道路上的所有艰辛都纳入胸中锤炼。他挺直了脊梁，狮皮在风中微微鼓动。

“我选择，”他的声音如同宣誓，在空旷的路口回荡，“美德之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卡吉娅那娇媚的容颜上闪过一丝恼怒与失望，但她只是冷哼一声，身影连同那些奢靡的幻象，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迅速淡化、消失。

而阿蕾忒的脸上，则露出了赞许与欣慰的笑容。她向着赫拉克勒斯微微颔首：“记住你今日的选择，英雄。前路漫漫，望你永葆此心。”

她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透明，但在完全消失前，她手中的橡木手杖似乎发出了一道微光，轻轻点在了赫拉克勒斯的额头。一股清凉而充满力量的感觉瞬间流遍他的全身，仿佛为他注入了新的勇气与决心。

路口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赫拉克勒斯一人，以及那条通往云雾山峰的、布满碎石的陡峭小径。

他不再犹豫，紧了紧肩上的狮皮，迈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阿蕾忒所指的、通往美德与伟业的征途。

他知道，这条路绝不会轻松。赫拉的诅咒依旧如影随形，世间的邪恶与挑战数不胜数。

但他心中已然有了方向。

以狮皮为甲，以美德为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