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观世录 第144章 日芒破晦，神谕初啼

提洛岛的金辉尚未完全散去，海风依旧带着新生神只降临时留下的、温暖而充满活力的异香。然而，这方勇敢的浮岛庇护所，并无法完全隔绝来自奥林匹斯的冰冷注视。赫拉的怒火如同潜伏在深海之下的暗礁，虽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但那无声的威压与无处不在的敌意，已化作无形的网，笼罩在勒托与她一双年幼子女的头顶。

成长，对于神只而言，远非凡人那般漫长。阿波罗与阿耳忒弥斯几乎是在落地后的数个日出日落间，便褪去了婴孩的形态，显露出少年与少女神只的英挺与矫健。阿耳忒弥斯很快便执着于她的山林与狩猎，银弓在手，身影与倪克斯的阴影和赫墨拉的晨曦融为一体，追寻着野兽的足迹，她那清冷的目光中已有了属于狩猎女神的专注与决绝。

而阿波罗，这位诞生时引动日晖的孪生弟弟，他的成长则伴随着更宏大的宿命感。他金色的卷发如同凝固的阳光，眼眸中燃烧的火焰日益炽盛，仿佛蕴藏着驱散一切黑暗的光明与洞悉未来的智慧。他不仅继承了宙斯血脉中的力量，更似乎天然便与音乐、医药、预言等关乎文明与秩序的领域相共鸣。一把金色的里拉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当他拨动琴弦，连海浪似乎都为之屏息，山林间的野兽也会驻足聆听。

然而，光明若要真正普照，必先刺破最浓重的阴霾。一份属于他的“功业”，一份足以确立其神威、并为他赢得在奥林匹斯不可或缺地位的试炼，已然在前方等待。

在希腊中部帕尔纳索斯山的陡峭山坡上，存在着一处古老而可怖的秘境——那里盘踞着皮同，一条庞大无比、周身覆盖着暗沉鳞片、散发着大地深处**气息的巨蛇。它是大地母神盖亚所孕育的怪物，守护着一条通往地底、弥漫着忒弥斯时代古老预言之力的裂隙。皮同的存在，象征着原始的、未开化的混沌力量，它的毒息污染着水源，它的阴影让周遭的土地生灵涂炭，它的存在本身，便是对光明与秩序的一种挑衅。

或许是由于赫拉在背后的暗中推动（她乐于见到任何可能威胁宙斯新子嗣的危险），又或许是皮同本能地感知到阿波罗那充满光明与秩序的神性对它所代表的混沌是一种天然威胁，它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其凶威日益炽盛。

消息，或是某种命运的牵引，传到了刚刚步入少年时期的阿波罗耳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种源自神性本能的使命感，以及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锐气，在他心中激荡。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干净利落、足以向整个世界宣告他到来的胜利，来打破赫拉无形中施加的压制，也为母亲勒托所承受的苦难讨回一份公道。

他向母亲与姐姐告别。勒托眼中有着担忧，却更多是骄傲与信任；阿耳忒弥斯则默默递给他一壶她亲手削制的、箭簇闪烁着月华寒光的银箭，虽不言，姐弟间的默契已然足够。

阿波罗背上他那把光芒凝聚的金色长弓，腰悬里拉琴，踏上了前往帕尔纳索斯的征途。他的步伐轻快而坚定，所过之处，仿佛连晦暗的角落都被照亮。

当他抵达帕尔纳索斯山麓，仰望那被皮同毒雾笼罩的阴暗山坡时，即便是他，也感到了一丝凝重。空气中弥漫着腥甜与腐朽的气息，草木枯萎，岩石呈现出被毒液腐蚀的怪异颜色。

皮同察觉到了入侵者。它那如同小山般的身躯从幽深的洞穴中缓缓游出，暗沉的鳞片摩擦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它昂起巨大的头颅，分叉的信子嘶嘶作响，黄色的竖瞳死死锁定住那个散发着令它极度厌恶的光明气息的金发少年。

没有咆哮，没有警告。皮同直接张开了巨口，一股墨绿色的、带着刺鼻腥臭的毒液，如同瀑布般向阿波罗喷射而来！毒液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

阿波罗眼神一凛，身形如同金色闪电般向侧后方跃开！毒液落在他方才站立之处，瞬间将岩石腐蚀出一个滋滋冒烟的深坑！

他站稳身形，迅速取下金弓，搭上一支看似普通、实则蕴含着他本源光明神力的金箭。弓弦拉满，手臂稳定得如同山岳。

“咻——！”

金箭离弦，化作一道撕裂晦暗的金色流光，精准无比地射向皮同那巨大的头颅！

然而，皮同的鳞片异常坚韧，金箭撞击在鳞片上，爆出一串火星，竟被弹开了！

皮同被激怒，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猛地前冲，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阿波罗碾压过来！同时，它不断喷吐着毒液，封锁阿波罗的闪避空间。

少年神只在狭窄的山坡上辗转腾挪，金光与毒液交织，险象环生。他不断开弓放箭，箭矢如同连珠，叮叮当当地射在皮同身上，却大多被那厚重的鳞甲阻挡，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波罗心念电转。他注意到皮同在每次喷吐毒液后，咽喉部位那相对柔软的鳞片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张开与闭合的瞬间！

机会！

他不再盲目射击，而是凝神静气，将更多的光明神力凝聚于下一支箭矢之上。金箭的尖端，光芒凝聚得如同实质，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等待着。

皮同再次蓄力，头颅后仰，咽喉部位的鳞片微微张开，墨绿色的毒液在其中涌动——

就是现在！

“中！”阿波罗一声清叱，金箭如同突破了空间限制，以超越之前所有箭矢的速度与威势，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瞬间张开的咽喉软鳞之中！

“噗——！”

箭矢贯喉而入！

皮同前冲的庞大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充满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惨嚎！金色的光芒自它咽喉内部爆发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它那坚硬的鳞片在内部爆发的光明神力冲击下，纷纷碎裂、剥落！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扫平了大片的山林，最终在一声绝望的嘶鸣后，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

巨蛇皮同，毙命。

笼罩帕尔纳索斯山的阴霾与毒雾，开始缓缓消散。阳光透过逐渐稀薄的雾气，重新洒在这片饱受折磨的土地上。

阿波罗站在皮同逐渐僵冷的庞大尸体旁，微微喘息，金色的发丝有些凌乱，但眼神却更加明亮、锐利。他成功了。以一场干净利落的狙杀，宣告了光明对混沌、秩序对混乱的胜利。

然而，他并未立刻离去。他感受到脚下这片土地的不同寻常，那被皮同守护的裂隙深处，正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浩瀚的、与命运和预言相关的力量波动。那是属于忒弥斯时代的遗泽，是大地深处流淌的智慧之泉。

他走近那裂隙，感受到其中涌动的力量与他自身司掌预言的权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决定在此地，建立他的第一座，也是未来将成为整个希腊世界最负盛名的神谕所。

他运用神力，净化了被皮同污染的土地，驱散了残留的毒气与怨念。他或许引来了清泉，种下了月桂树。他规划了神庙的基址，设立了祭坛，制定了祈求与传达神谕的仪式。

当一切初具雏形，他立于刚刚奠基的神庙遗址前，面对闻讯而来、既敬畏又好奇的早期居民，宣告了他的意志：

“自今日起，此地名为德尔斐！”

“我，阿波罗，将在此设立神谕，倾听世人的困惑，以光明洞察迷雾，以智慧指引迷途！”

“凡诚心祈求者，遵循仪式，便可于此地，得窥命运的一角！”

他的声音清越而充满权威，伴随着尚未完全散尽的皮同之血的气息与新生神谕所的纯净力量，回荡在帕尔纳索斯山谷之中。

德尔斐神谕，于此初啼。

日芒终破晦，神弓震世间。

阿波罗凭借此役此行，不仅确立了自己作为强大神只的威严，更为自己在奥林匹斯错综复杂的权力格局中，赢得了一个极具分量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