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郡城的城墙比平海郡高出丈许,青灰色墙砖饱经风霜,堞垛上残留着旧日烽火的焦痕。时值午后,城门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挑担的货郎、赶集的农人、行商的驼队、押镖的武师,各色人等混杂,喧嚷声、叫卖声、牲口嘶鸣声混成一片浑浊的声浪,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尘土、汗味,以及烤饼、酱菜、劣质脂粉等混杂的气息。与平海郡劫后余生的压抑死寂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粗粝旺盛的活力,却也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浮躁。
陆然与秦红袖混在顺风号商队的车马中,顺利通过城门盘查——朱富贵显然打点了守门士卒,只简单问了几句便放行,甚至没仔细查验陆然二人的身份文牒(秦红袖有军籍身份,陆然则用了崔琰提前准备的、化名“陆仁”的临时路引)。
入得城来,景象更为纷繁。街道宽阔,足以并行四辆马车,两侧店铺林立,幡旗招展,茶楼酒肆里传出划拳笑骂声,赌坊门口围着神情亢奋或颓丧的赌客,胭脂铺前有衣着艳丽的女子嬉笑招揽。偶尔有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带着豪奴呼啸而过,惊得路人慌忙避让。
“比平海郡热闹十倍,也乱十倍。”秦红袖压低斗笠檐,扫视着周围,手始终按在裹着粗布的长枪上。身为军人,她对这种看似繁华实则秩序松散的环境本能地警惕。
朱富贵指挥商队前往相熟的货栈卸货交割,特意走到陆然车前,堆笑道:“陆公子,按约定,酬金在此。”他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另外,鄙人在城西‘悦来客栈’常年包有上房,公子与女侠若不嫌弃,可暂住歇脚,房钱算我的!”
陆然接过锦囊,略一掂量,里面是数十枚成色不错的银锭,还有几块低品灵石。他取出一半银锭和一块灵石递还:“酬金已足,客栈心领,我们自有去处。”
朱富贵眼中闪过诧异,他见多了贪财或故作清高的修士,这般分明缺钱(看衣着)、取酬却极有分寸的倒是少见。他也不强求,只道:“公子高义。既如此,鄙人也不勉强。悦来客栈在东市街尾,招牌显眼,公子若改变主意或有事相寻,随时可去。另外……”他声音压低,“观天阁密使之事,公子还请放在心上。青阳郡近来……不太平,小心为上。”
说完,拱手作别,带着商队转入另一条街巷。
陆然与秦红袖寻了处僻静角落,稍作商议。
“先生,我们现下如何?”秦红袖问。她虽为武将,但在这种陌生城池中,显然更习惯听从明确指令。
“先找地方落脚,需清净、不惹眼。”陆然沉吟,“然后,打听消息。朱富贵所言观天阁之事,需验证;青云门在青阳郡必有分观或联络点,也需留意;另外……我想知道,最近青阳郡可有异常命案或怪事发生。”
他有种直觉,那“古阵复苏、薪火重燃”的传闻若真与观天阁关注有关,此地必不会平静。
两人在城中转悠近一个时辰,最终在城南一片鱼龙混杂、房屋低矮拥挤的平民区边缘,找到一家名为“老周记”的简陋车马店。店门窄小,院里停着几辆破旧马车,栓着几匹瘦马,空气中飘着草料与马粪味。店主是个独眼跛脚的老汉,话少,只收了比普通客栈便宜一半的房钱,便将后院两间相邻的、还算干净的小屋钥匙丢给他们,便继续埋头铡草。
此处虽简陋,但胜在偏僻安静,住客多是底层行商脚夫,无人会对两个风尘仆仆的“普通旅人”多看一眼。
安顿好后,陆然让秦红袖留在店中调息养伤,自己换了身半旧灰布长衫,稍稍改变行走姿态与气息,像个寻常落魄书生,独自出门。
他先去了东市。悦来客栈果然气派,三层木楼,朱漆大门,进出的客人衣着光鲜。陆然未进去,只在对面茶摊要了碗粗茶,坐下慢慢喝,同时凝神感应。客栈内有数道不弱的修行者气息,但并无特别引人注目者。他留意进出之人,听了些茶客闲谈,多是生意往来、风月八卦,偶有提及“郡守府近日戒备森严”、“北边商路不太平”等,却无人说起“观天阁”。
半个时辰后,他转到城西。青阳郡的修行者聚集地多在此处,有几家售卖低阶法器、符箓、药材的店铺,更有青云门设立的一处“外务道观”,名为“青云别院”,负责处理与本地官府、势力的往来,以及为过往的青云门弟子提供落脚点。
青云别院占地不小,白墙青瓦,门前有石狮,气派俨然,但此刻大门紧闭,只有两名身着青云门制式蓝袍、修为约在炼气中期的年轻弟子守在门外,神情肃然,隐约带着一丝紧张。
陆然远远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入旁边一条小巷。巷子深处有家不起眼的旧书铺,兼卖些香烛纸钱。铺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正就着天光修补一本破旧的县志。
“老丈,可有本地近年杂记、轶闻类的书册?”陆然上前,语气温和。
老头抬眼看了看他,懒洋洋道:“左边第三个架子底下,自己翻。十文钱一本,不许挑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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