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月过中天。
济世堂后院厢房内,陆然盘膝而坐。眉心火焰莲印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润的微光,如同暗室中的一盏长明灯。
心田中,五瓣金莲缓缓旋转。莲心处那点本命心火比昨日凝实了些许,但陆然能清晰地感知到,火焰深处那丝黑气依然存在——它并未被净化,只是被心火的规则强行“驯服”,成为火焰的一部分,如同墨色在清水中晕开,无法分离。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更是一种潜伏的危机。
“若有一日,心火波动,或是外力干扰,这点黑气是否会反噬,成为破绽?”
陆然正凝神内观,忽然——
门外,风停了。
不是自然的风止,而是整个院落的空气流动,在某个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凝固”。虫鸣、远处的打更声、甚至隔壁林小蝉均匀的呼吸声,都在这一刻被剥离。
绝对的寂静,如同深海。
紧接着,一股温润平和、却浩瀚如海渊的威压,如潮水般漫入院落。这威压不带杀气,反而有种涤荡心神、明镜止水般的澄澈感,但其中蕴含的层次与力量,让陆然瞬间意识到:来者修为,远超金丹!
他睁开眼,起身推门。
院中月光如水,一位灰袍道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古井旁。
道人约莫四十许面貌,眉目疏朗,三缕长须,头戴竹冠,手持一柄玉柄拂尘。他站在那里,明明身形清晰,却给人一种“不在此间”的缥缈感,仿佛与月光、与夜风、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仁深处,竟有两轮微缩的明月虚影,缓缓轮转,映照出洞察万物本质的淡漠清辉。
玉京山,“清心”一脉,净尘长老。
“陆小友。”净尘开口,声音平和,却直接在陆然心湖中响起,避开了耳目,“深夜来访,冒昧了。”
陆然拱手行礼:“前辈驾临,晚辈有失远迎。不知前辈此来——”
“问道。”净尘打断他,目光落在陆然眉心,那轮明月虚影微微一亮,“也问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然只觉得周遭景象轰然变化!
济世堂后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脚下是光滑如镜的水面,倒映着同样纯白的天空。四面八方,没有边界,没有方向,只有绝对的“空”与“静”。
玉京山秘传心域——明镜台。
“此为心域幻境,外人不可窥。”净尘的身影出现在陆然前方三丈处,依旧是那副疏朗模样,但气息却与此方天地浑然一体,如同主宰,“在此间,口舌可欺,但心念难藏。陆小友,贫道有几个问题,望你如实应答。”
陆然心中凛然。他尝试调动浩然气,却发现体内力量运转如常,但与此方天地的联系被切断——他无法引动外界愿力,只能依靠自身修为。
“前辈请问。”陆然稳住心神。
“第一问,”净尘目光如镜,直视陆然双眼,“你眉心火焰莲印,传承何来?与上古‘薪火殿’是何关系?”
问题直指核心。
陆然沉默片刻,坦然道:“晚辈数月前于观天阁封印中,得遇一截残碑,碑中留有上古传承印记。昨夜西郊对抗幽冥之种时,印记苏醒,助晚辈渡过死关,融合之后,方成此印。至于‘薪火殿’,晚辈只在传承碎片中窥见只鳞片爪,知其名,不知其详。”
“残碑何在?”
“仍在观天阁封印深处,晚辈无法取出,只存感应。”
净尘颔首,眼中明月虚影轮转加速:“第二问,你昨夜所修‘万家灯火’神通,引动红尘愿力,此道法门,可是那传承所授?”
“非也。”陆然摇头,“此法乃晚辈行走人间,行医济世时自行领悟。以医者仁心为引,以百姓愿力为薪,护持一方,反哺众生。”
“自行领悟?”净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可知道,此等‘以愿力为基’的法门,在上古亦属禁忌?愿力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众生心念驳杂,善恶交织,长期汲取,必染心魔。玉京山历代先贤,并非无人尝试,最终皆在愿力反噬中道心崩溃,沦为只知回应祈愿、失去自我意志的‘香火傀儡’。”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言:
“你之道,看似堂皇,实则危如累卵。”
陆然迎上他的目光:“前辈所言,晚辈也曾思虑。但晚辈汲取的愿力,并非强求,而是‘回应’。百姓因我得治而感激,因我守护而心安,此念纯粹,我受其念,亦以行动回馈,此为‘循环’,而非‘索取’。若有一日,我背离此心,不行医、不救难,愿力自会断绝。此为道之约束,亦是道之印证。”
“天真。”净尘拂尘轻摆,“人心易变,今日感激,明日或生怨怼。你以人心为基,便是将道途系于无常之物。更何况——”
他踏前一步,纯白空间微微震荡:
“第三问,也是最终一问:你心火深处那缕幽冥之气,从何而来?昨夜你净化幽冥裂隙是真,但幽冥之种侵入你体内亦为真。如今此气与你心火交融,光暗并存,你如何保证,它不会在关键时刻反噬,让你堕入幽冥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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