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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空间之内，一片死寂。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上下左右，只有纯粹的“无”。
玄清上尊盘坐于白玉台上，他就是这片“无”的绝对主宰。
“无尘。”
道音响起，震得整个混沌都泛起无形的波纹。
“你可知，错在何处？”
君无尘的身形在虚无中挺拔如松，面对这位授业恩师，他没有行弟子礼，更没有开口辩解，只是那么平静地站着。
“弟子不知。”
“不知？”
玄清上尊重复着这两个字，那万年不起波澜的道心，第一次被搅动。
他从白玉台上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这片虚无空间里，原本混沌一体的法则开始扭曲，分离，变得尖锐而充满敌意。
“玉京殿上，你公然对抗满殿长老，将我仙宫数万年铁律踩在脚下！这是错一！”
“仙宫晚宴，你纵容那女子胡闹，不识礼数，丑态百出，让我九霄仙宫威严扫地！这是错二！”
“你更为了一个错嫁上来的仙王，搅动三界风云，视仙宫与剑宗的盟约为儿戏，让我仙宫沦为笑柄！这是错三！”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个字比一个字重。
每一个字吐出，都化作一条实质化的法则锁链，带着寂灭一切的气息，呼啸着朝君无尘缠绕而去。
“你修无情道数万载，本是这三界之中，最有希望触及那至高境界的人！如今，却为一个女人动了凡心，道心蒙尘！”
“君无尘！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最后的咆哮，让整片虚无空间都开始崩塌，毁灭性的力量足以瞬间碾碎一位寻常仙圣。
然而，那些恐怖的法则锁链，在靠近君无尘身体三尺范围时，却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重新化为最原始的混沌之气。
自始至终，他纹丝不动。
“师尊。”
君无尘终于抬起了头。
这一刻，他的存在感变得无比清晰，甚至压过了这片空间的主人玄清上尊。他不再是这片虚无中的一部分，他就是这片虚无的中心。
“你错了。”
三个字，平淡无奇。
却让玄清上尊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俯瞰三界沉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两个字。
“我错在何处？”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玄清上尊的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我的无情道，并未蒙尘。”君无尘的叙述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认知的天理，“相反，它已经圆满了。”
“荒唐！”玄清上尊怒极反笑，“你动了情，生了欲，有了软肋，这就是你所谓的圆满？你这是在自毁长城，自欺欺人！”
“情与欲，本就是大道的一部分。”君无尘的回应依旧淡然，“师尊所修的无情道，是斩断，是舍弃，是自断一臂，所以是有缺的道。而我的道，是包容，是执掌，是让万道归我所用，方为圆满。”
“好一个包容！好一个执掌！”玄清上尊的笑声里充满了讥讽与悲哀，“那你倒是证明给为师看看！你如何执掌这让你道心失衡，沦为笑柄的情爱！”
君无无尘没有再多言。
他只是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摊开掌心。
下一刻。
玄清上尊一生所坚信的，引以为傲的，那至高无上的“无”，崩溃了。
就在他的脚下，就在那纯粹由“无”构成的白玉台上，一株青翠的嫩芽，竟强行破开了混沌，顶开了法则，带着一股不讲道理的生命力，顽强地生长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株，第三株……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生机盎然的绿草便铺满了整个白玉台，甚至蔓延到了周围的虚空之中。
一朵金色的莲花，在君无尘的掌心缓缓绽放。
那每一片花瓣的脉络里，都流转着初生的宇宙，无数星河在其中诞生、璀璨，然后寂灭。
创造！
从绝对的虚无之中，凭空创造！
玄清上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毕生所求的无情道，是极致的毁灭，是让一切都归于虚无的“寂灭”。
而君无尘，却走到了虚无的尽头，找到了“生”的起点。
他的道，通往“死”。
君无尘的道，却早已将“生”与“死”，都握在了掌心。
这一刻，玄清上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这片禁地的掌控权，被一股更高维度的意志，轻而易举地剥夺、接管了。
在这片他主宰了无数年的领域里，他成了一个……客人。
高下立判。
胜负，已然分晓。
不知过了多久，玄清上尊才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有些狼狈地挥了挥袖袍，将那满地的青草与掌心的金莲驱散，空间重归死寂。
但他无比清楚，那一片绿意，那莲花绽放的瞬间，已经化作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道心之上。
他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一种近乎崩塌的颓然与茫然。
“好……好一个圆满的无情道……”
他喃喃自语，数万年坚如磐石的信念，在这一刻，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可他终究是玄清上尊，是曾经的九霄第一人。
他强行将那份足以让任何道祖心神崩溃的动摇压了下去。
“就算你的道行没有受损，甚至更进一步！但那个女人，她配不上你！更配不上仙后之位！”
他找到了新的攻击点，言辞再次变得尖锐如刀。
“她区区仙王，修为低微如同蝼蚁，举止粗鄙不堪，毫无仙家风范！留在你的身边，只会是你的软肋，你的污点！更是整个九霄仙宫永远洗刷不掉的笑柄！”
“本尊今日可以不逼你斩断情丝。”
玄清上尊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这也是他身为师尊，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他竖起一根手指。
“十年。”
“本尊给你十年时间！你必须将她教导成一个合格的仙后，一言一行，都要仪态威仪，冠绝九天！并且，她的修为，必须达到仙圣之境！”
这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十年！
从一个连自身仙力都掌控不好的小仙王，成为俯瞰众生的仙圣？
纵观三界亿万年的历史，也从未听说过如此荒谬之事！
“若十年之后她做不到……”玄清上尊的话语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伐决断，“为师，会亲手帮你‘圆满’你的道。”
这个“圆满”，指的自然是抹杀那个叫云晚晚的女人。
他以为，君无尘会皱眉，会为难，会与他讨价还价。
毕竟，这是神都办不到的事情。
然而。
君无尘只是平静地收回了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思索都没有。
“好。”
只有一个字。
轻描淡写，干净利落。
那份从容，那份理所当然，让玄清上尊准备好的所有后话，所有威逼利诱，全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君无尘根本不是在接受一个苛刻到极点的条件。
他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通知。
君无尘对着玄清上尊，微微颔首，这既是告辞，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这场师徒间的论道，已经结束了。
他转身，一步踏出。
身形便彻底消失在了这片虚无禁地之中。
只留下玄清上尊一人，孤零零地立于混沌中央，久久无言。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空无一物。
可他的道心却在疯狂预警，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丝莲花绽放时的“生”的气息，灼烧着他所坚持的一切。
无情道……真的能诞生出“有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