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微微一震。娘的话,朴素却一针见血。她或许不懂什么战略、根基,但她看懂了我的野心和跃跃欲试。
“娘不懂那些大道理,”娘继续说道,语气加重了些,“但娘知道,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也见过不少人家,骤然得了横财或机遇,心就大了,步子迈得太急,最后摔了跟头。”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严肃的叮嘱,“画儿,你想买庄子,娘不拦你。你有十万两银子打底,赔了这笔,只要人不冒进,总还有退路。但娘要你记住,买了,就得管好!不能像那陈家主家一样,撒手不管,任它荒废。也不能只是往里砸钱,得让它生出钱来!那些庄户,也是活生生的人,跟了咱们,咱们就得负起责,让他们有饭吃,有奔头。”
娘的话,句句朴实,却句句敲在我心上。这不是反对,而是最实际的支持和最恳切的提醒。她在提醒我量力而行,提醒我责任重大,提醒我脚踏实地。
我站起身,走到娘面前,郑重地跪下(这个时代的礼节):“娘,您的教诲,女儿铭记在心。女儿想买下庄子,不仅是看中它的产业,更是想以此为基,让咱们柳家根基更牢,也让那些依附于柳家的人,能过得更好。女儿不敢说一定能管得尽善尽美,但必定竭尽全力,小心经营,不敢辜负娘的信任,也不敢糟蹋了这份家业。”
娘的眼眶微微红了,她伸手将我扶起,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温暖而粗糙:“好孩子,起来。娘信你。既然你看准了,也觉得担得起,那咱们……就都要了!”
“娘……”我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娘的信任和支持,永远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三处上等田,六十两;庄子,一千两。”娘复述着数字,语气果断,“一共一千零六十两。咱们出得起!买!”
拍板定音。
我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昂扬的斗志。
“柳谷莺,”我转头吩咐,“去前院请柳管家过来一趟。”
“是。”柳谷莺快步离去。
很快,柳枢衡便来到了正厅。我将娘的决定告诉了他:“柳管家,三处上等田和竹溪村的庄子,我们都要了。你现在便跑一趟里正爷爷家,告知我们的决定,并询问具体办理手续的事宜,看看何时能去过户交割。”
柳枢衡脸上露出些许讶异,但很快化为沉稳的应诺:“是,老夫人,大小姐。老奴这便去办。”他顿了顿,问道,“那庄子价款一千两,可需与陈管事再行磋商?”
我想了想,道:“你告知里正爷爷我们的决定即可。关于庄子价款和具体交割细节……或许不必我们亲自去一点点磨。”我的目光转向一直安静侍立在娘身侧的柳霜降,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恰在此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自厅外传来,解决了我的难题。
“不必如此麻烦。”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龙渊宸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正厅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浅灰常服,身姿挺拔,脸色在廊下灯笼的光晕中显得有些朦胧。他迈步走进来,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身上。
“田契、地契、房契、仆役身契过户,皆需经衙门备案用印。”他淡淡道,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后日周文彦前来商议铺面契约时,让他带上柳管家和里正,直接去县衙找县令办理即可。一并也将这些新购仆役的卖身契登记过户。省去中间人牙子等环节,便捷稳妥,无人敢在契纸上做手脚。”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找县令办理……这无疑是效率最高、也最权威的方式。也唯有他,才能如此轻易地动用这层关系。
娘闻言,脸上露出恍然和放心的神色:“对对,宸小子说得是!这样好,省心又稳妥!”她看向龙渊宸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感激和亲近。
我心中也是一松。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有周文彦这个熟悉衙门流程的大掌柜出面,有县令行方便,过户事宜定然顺畅无比。如此一来,我便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庄子接管后的整顿规划上。
我向龙渊宸投去感激的一瞥,他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那便如此。”我转向柳枢衡,“柳管家,你便按宸公子所言,去里正爷爷家告知决定,并请他后日上午同周掌柜一道,协助办理过户事宜。具体需要准备什么文书、银钱,你与柳账房商议着办,务必周全。”
“老奴明白,定当办妥。”柳枢衡躬身领命,脸上也带着一丝振奋。能经手如此大宗的田产购置,对他这个新晋管家而言,既是考验,也是建立威信的机会。
柳枢衡退下办事去了。正厅里,又剩下我们几人。娘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期待:“好了,这事儿总算定下了。一千多两银子……画儿,往后这个家,还有那庄子,可就真的靠你撑着了。”
“娘,您放心,还有哥,还有宸大哥帮衬,咱们一起,肯定能把日子越过越红火。”我握住娘的手,语气坚定。
窗外,暮色四合,宅院里各处陆续亮起了温暖的灯火。一场关于家族未来根基的重要决策,就在这寻常的黄昏时分,于柳宅正厅中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