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第6章 水 龙 吟

流行乐的余韵还在空气里打转，清吧里炽烈的灯光忽然像被按下了柔焦键，缓缓沉淀出温润的光晕。一束银白柔光精准落在舞台中央，柯建明带着乐手们扛着乐器鱼贯而入，脚步声在骤然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调弦的轻响、鼓皮的试敲声次第消散后，整个清吧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

七八秒的屏息等待后，一缕古琴声悠悠淌出，似从千年古刹的晨雾中飘来，又像山涧清泉滴落在青石上，清越空灵。花途瞳孔猛地一缩，视线牢牢锁在舞台中央——那是宋峤。

她褪去了之前的羊毛衣与大摆裙，换上一袭月白色丝质宽袖仿古裙，裙摆垂落如月华泻地，宽袖随呼吸轻轻晃动，竟真有几分衣袂飘飘、遗世独立的模样。指尖在琴弦上流转，勾、挑、抹、剔，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滞涩，一串串空灵的音符便顺着指尖漫溢开来，将满室喧嚣都涤荡干净。

花途此前只知她工作时干练、私下里温婉，却从不知她还藏着这般惊艳的技能。他从未刻意去听过什么演奏会，却清晰地知道，此刻的宋峤有多动人——眉眼低垂，神情专注，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岁月静好得让人不忍惊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拨开云雾后的另一面。他慌忙掏出手机，小心翼翼调整角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轻轻按下了录像键。

太子也早已从慵懒的睡姿中起身，端正地蹲坐在沙发上，毛茸茸的身子紧挨着花途，湛蓝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上的女主人，耳朵竖得笔直，竟像是真能听懂这古雅的旋律，模样通人性得可爱。

就在古琴声悠悠飘扬时，一缕清亮的笛音悄然加入，随后鼓点轻敲，贝斯与吉他的旋律缓缓交织，原本温婉的曲调骤然生出波澜壮阔的气势，像是从江南烟雨闯入了塞北草原，让人心绪也随乐声澎湃起伏。**过后，所有乐器又渐渐隐去，只留古琴独鸣，那宁静平和的音色，又将众人从刚才的“惊涛骇浪”中轻轻接住，落入温软安宁的怀抱。

当最后一个《水龙吟》的音符在空气中袅袅消散，清吧里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擂鼓般的掌声。几个年轻人大声吹着口哨，高喊着“再来一首”，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花途也用力鼓着掌，掌心都拍得发烫，他说不出什么专业的评价，只觉得那琴声直钻心底，动人心魄。

宋峤与乐手们一同鞠躬致谢，才转身退回后场。接下来驻唱歌手登台，一首《明天的你》温柔响起，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八点，清吧里早已座无虚席，连过道旁都站了不少人。花途摩挲着手机里的录像，心里直犯嘀咕：“就演一首？这也太不过瘾了，我还没看够呢。”

念头刚落，舞台灯光再次亮起，宋峤他们竟又走了出来。花途眼睛一亮，随即又愣住了——这次她没抱古琴，反而径直走向了架子鼓，月白色的仿古裙外套了件抹茶绿的短款厚西服，宽袖被利落塞进袖口，平添了几分飒爽。

“不会吧？”花途低呼一声，眼底满是惊奇。刚才还是古风大家闺秀，转瞬间就切换成了现代摇滚派，这角色跨度也太玄幻了！他想起她工作时的雷厉风行、吃饭时偶尔流露的呆懵、平日里的平和雅致，忽然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就像冰山一角，底下还藏着无数惊喜。“以后得多找机会相处才行。”他暗暗下定决心，目光越发灼热地落在宋峤身上。

果然，乐队这次没有走国风线。宋峤在架子鼓前坐下，双手高高扬起，鼓槌在空中划出两道利落的弧线，猛然落下——“咚！咚！咚！”激昂的鼓声瞬间炸响，紧接着，耳熟能详的《旧梦》旋律席卷全场。

此刻的宋峤，与刚才抚琴时的宁静淑女判若两人。她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桀骜的笑意，鼓槌起落间力道十足，每一次击打都精准落在鼓点上，像即将出征的女战士，飒爽又夺目。主唱浑厚富有弹性的嗓音跟上，与乐器、鼓点完美融合，节奏明快得让人忍不住跟着摇摆。

就在全场气氛热烈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突然窜上舞台——是太子！它踩着鼓点摇头晃脑，两只耳朵随着动作上下翻飞，晃到尽兴处，还在舞台中央快速跑圈，紧接着猛地一蹿，竟完成了一个利落又可爱的后空翻。

“哇！太子也太会了吧！”

“这兔子成精了！居然会跟着音乐跳舞！”

客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手机闪光灯亮成一片，纷纷对着舞台上的“兔明星”拍照录像。太子像是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翻完跟头又对着台下人抬了抬右前爪爪，好像在说：“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们这群人类都被本太子的帅气给惊艳到了～”那滑稽又显摆的憨态，直接将清吧气氛推向了**。

宋峤余光瞥见自家兔子的“表演”，嘴角忍不住翘得老高，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温柔与宠溺，手上的鼓点却丝毫没乱，反而越发激昂。她早就习惯了太子的“即兴发挥”——这兔子跟着她来清吧的次数多了，只要听到节奏明快的音乐，就会变得格外兴奋，活脱脱像只上辈子泡惯了酒吧的“老玩家”。

应着观众的强烈要求，柯建明又带着乐队加演了一首《天地龙鳞》，燃爆全场的旋律让掌声经久不息。

下场后，宋峤径直走向花途的卡座。花途连忙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快坐，歇会儿。”宋峤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抬手轻轻揉着手腕，眉头微蹙。刚才连续十五分钟的高频敲击，让她这业余鼓手有些吃不消，手腕酸胀得厉害。

“怎么了？伤着了？”花途见状立刻紧张起来，伸手想碰又怕唐突，只能悬在半空。

“没大碍，”宋峤摇摇头，语气带着点疲惫的笑意，“太久没这么高强度地打鼓了，一时没适应，歇会儿就好。”

“那别硬撑了，后面别演了。”花途下意识说道。

“不行呀，”宋峤解释道，“九点柯队还要带我们排元旦的义演节目，估计得十点才能结束。你要是有事，不用等我，先回去也没关系。”

“没事没事！”花途连忙摆手，生怕她赶自己走，“我反正闲着，就在这儿等你，待会儿一起回去。”

宋峤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他面前还剩大半杯的精酿上，挑了挑眉。花途以为她想喝，拿起酒瓶就要倒，却被宋峤抬手拦住：“我不喝。”

“嗯，那我给你倒杯水。”宋峤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含糊道，“我是看你这杯剩挺多，是不是不好喝？不好喝就让小廖换一款。”

“没有没有！”花途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挺好喝的，就是刚才光顾着看你表演了，没顾上喝。”

宋峤闻言眼睛弯了弯，笑意直达眼底：“那你觉得，刚才演得怎么样？”

“太好听了！太震撼了！”花途语气真诚，眼里满是赞叹，“我从没现场听过这么带劲的表演，不管是古琴还是架子鼓，都特别打动我。”

他一边说，一边把果盘和小吃盘往宋峤面前推了推，见里面有开心果，便抓了小半把，慢慢剥起来。剥好了就递到宋峤面前。宋峤看着他灯光下特柔和的脸，心里暖暖的，拿起一颗他剥好的开心果塞进嘴里，咸香酥脆的口感在舌尖化开。

这时，太子颠颠地跑过来，猛地一蹿，像个毛茸茸的炮弹似的撞进宋峤怀里。幸好沙发柔软，宋峤稳稳接住它，笑着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狠狠揉了几把。

太子蹭了蹭她的手心，鼻子凑向她手里剩下的草莓，眼神湿漉漉的，分明是馋了。宋峤无奈又宠溺地拿起一颗小草莓，递到它嘴边，看着它三两口吞下去，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花途看着一人一兔亲昵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暖意，忍不住想：“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他又看了看太子被宠爱的样子，竟莫名有些羡慕：“要是我是这只兔子，能被她这样抱着就好了。”

他手里的开心果很快剥完了，见宋峤和太子都吃得津津有味，便又抓了小半把继续剥，剥好的果仁都放在手心，递到宋峤面前。宋峤也不跟他客气，一颗喂给太子，一颗自己吃，两人一兔的画面格外温馨。

没多久，柯建明和几个乐队成员也走了过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从演出的反响聊到元旦义演的流程，又扯到最近的热门新闻，气氛轻松又欢乐。

九点一到，柯建明拍拍手：“好了，别聊了，咱们去排《草原一枝花》。”

花途跟着他们来到后台旁的排练区，本以为宋峤这次要么抚琴要么打鼓，没想到她竟从琴盒侧面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笛子，竹笛泛着温润的竹青光泽，尾端系着的米白色流苏轻轻垂落，与她身上的抹茶绿短西服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她居然还会吹笛子？”花途彻底惊呆了，心里忍不住惊叹，“她到底藏着多少技能啊？这曲风跨度也太大了，从古风到摇滚再到民乐，简直是一人千面！”

宋峤指尖纤细，按孔时起落利落，指腹贴合笛身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与乐器天生融为一体。她深吸一口气，肩线微微舒展，“呜——”清越的笛音骤然破空，初时如草原晨雾中掠过的百灵，婉转轻快，带着几分灵动；转瞬间调子拔高，又似骏马奔过旷野，雄浑开阔，满是奔放意气。她头微侧，眼帘半垂，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换气时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指尖在笛孔上灵活跳跃，时而快如骤雨，笛音急促如马蹄踏碎晨光；时而缓若流泉，旋律绵长似风吹草浪起伏。

尾音落下时，她指尖轻轻一挑，余韵袅袅，绕着排练区盘旋不散。柯建明的贝斯立刻接上，鼓点与吉他声层层叠叠涌来，与笛音完美契合，将草原的辽阔与热烈渲染得淋漓尽致。花途看得挪不开眼，连呼吸都放轻了——刚才打鼓时的飒爽还未褪去，此刻吹笛的她又添了几分潇洒俊逸，眉眼间藏着的意气风发，比任何时候都更动人。

太子蹲在她脚边，耳朵竖得笔直，湛蓝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执笛的手，跟着旋律轻轻晃着脑袋。

花途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宋峤专注的侧脸，心里满是欢喜与好奇——这个女人，就像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惊喜，让他越发想要深入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