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第9章 廖 化 远 的 再 次 试 探

早晨六点，宋峤准时醒来。睡眼惺忪间，她瞥见靠在床背上的花途，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你这是又一晚没睡，还是刚刚醒？”

她爬起来凑近端详，指尖几乎要触到他的眉心——那里拧着一道深深的折痕；丹凤眼布满红血丝，蔓延至眼白大半，眼下的青黑浓重得遮不住。宋峤心里咯噔一下，不用他回答，答案已然明了：又是一个大通宵。

“花大院长，”她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怒，“你这是熬夜修仙呢？还是主打‘月亮不睡我也不睡’的倾情陪伴？”

她是体谅他的。即便停职，他也硬要去追查事故原因，那颗急着找出症结的心，她懂，所以从未阻止。可这连着两天不眠不休，简直是在拿命开玩笑。

花途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伸手想去拉她，却被她“啪”地一声拍开。不给拉，也不给抱。

“昨晚回来太晚，离天亮只剩两三个小时，索性睡不着，靠着眯会儿就行。”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试图解释，“没事，我挨得住。”

“你挨得住个屁！”宋峤立刻回怼，音量陡然提高，“什么天大的事让你愁得夜不能寐？是彗星撞地球了，还是你老婆出轨了？”

“胡说什么！”花途一听“出轨”二字，立马不干了。他强势地一把拽过她，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你是我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切！”宋峤在他怀里挣了挣，却被抱得更紧，“照你这么作天作地的，不用别人抢，你自己就先废了！我可告诉你，我后半辈子不想围着你打转，我可是还要走遍世界各地，看尽各国美男呢！你要是敢拖我后腿，我就不要你了！”

说到最后，她凶巴巴地扬起粉拳，在他胸口虚晃了一下，以示决心。

花途低笑出声，指尖捏了捏她的鼻尖。他怎会不懂，她嘴上说得狠，心里早把他的身体健康揉成了一团，牢牢的牵挂住了。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啄了一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好好，都听你的。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保证不耽误你老了看美男。”说着，又轻轻掐了掐她粉嫩的脸颊。

宋峤靠在他怀里，伸出食指在他心口狠狠戳了戳，语气恶狠狠却藏着温柔：“花途，我跟你讲，你现在可是背着两个人的命。再这么作，你自己看着办！哼，我才懒得管你。”

说完，她猛地翻身下床。花途忙伸手去拉：“干嘛去？”

“起床！做早饭！”宋峤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发夹，利落地将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来做。”花途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宋峤转身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按回床里，又拉起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老实躺着！就算睡不着，也闭上眼睛缓一缓。你看你那红眼睛，跟个红眼老魔似的，还要滴眼药水。”

“好。”花途听她这么形容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峤白了他一眼：“闭眼！睡觉。”

花途乖乖闭上眼。宋峤又走到窗边，按下自动窗帘的开关，厚重的窗帘缓缓合拢，将晨曦彻底隔绝在外，寝室里陷入一片昏暗的静谧。她瞥了眼墙上的智能温控——24c，正是适合睡眠的温度。确认无误后，她轻轻带上卧室门，走了出去。

被宋峤这么一顿“凶”，花途躺在床上，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倦意如同潮水般涌来，没过多久，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吵醒的。花途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他起身走出卧室，客厅里静悄悄的，连太子也不在——想来是跟着宋峤去公司了。

窗外艳阳高照，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中跳跃，折射出梦幻的丁达尔效应。餐桌上，保温板里放着几个盖着玻璃盖的餐碗。花途掀开一看，嘴角不自觉上扬——这菜色和摆盘，一看就是小区私厨的手艺。宋峤那点“二分厨艺”，用她的话说，“她可不想用她那神鬼莫测的手艺虐待他的胃”。

花途随手捏起一块色泽金黄的油淋鸡，皮脆肉嫩，香气在口腔里蔓延。又夹了一块五香牛肉，正要入口时，却瞥见咸蛋黄焗南瓜的碗下压着一张小纸条，旁边还放着一瓶15毫升的眼药水。

纸条上，一个大大的蓝色“滴！！！”字带着三个惊叹号，端端正正地躺在中间，像是在无声地咆哮。

花途忍不住笑出声，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揣进裤兜，拿着眼药水走向卫生间。洗漱完毕，滴完眼药水，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给宋峤发了条信息：“我去院里了。”

驱车来到杭科院，院内一如既往地忙碌却安静。花途刚出电梯，正朝办公室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花途！”

他回头，看见廖化远站在不远处，神色有些不自然。花途心领神会，默了默道：“去我办公室说吧。”

“也好。”廖化远点头应允。

两人在办公桌前相对而坐。花途没有开门见山，而是起身问道：“要不要喝杯茶？”

“不了不了。”廖化远连忙摆手，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局促，“我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花途重新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廖化远吞了吞口水，语气凝滞：“赵总……是不是授权给你查爆炸原因了？”

“不管是谁来查，爆炸原因总要查明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花途语气中肯，没有正面回应。

“我知道，我知道。”廖化远连忙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我就是想问，你查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刻意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可眼底的不安却藏不住。

“抱歉，廖科长。”花途看着他略微涨红的脸，心里沉了几分，“赵总特意交代，在没有盖棺定论前，所有信息都需保密。恕我不能告知。”

“哦哦，纪律，纪律我懂。”廖化远干笑两声，悄悄擦了擦鬓角渗出的汗珠。不知为何，在这个学弟面前，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无表情的脸，他总会控制不住地紧张。再加上心里那点理亏和愧疚，更是局促得坐立难安。

“我听说你去仓库调查了一批栅格舵原材，还下令不得运转组装。”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也知道，院里的装配工作时间一向紧张……”

“新时提供的那批原材，我确实扣下来做破坏性检测了。”花途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经赵总特批的。廖科长，还是别问了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廖化远一眼。

廖化远皱着眉抬头，目光无意间落在花途浓密碎发下的左额角——那里有一道5厘米长的伤疤，粉色的疤痕边缘还透着黑色的结痂，在他俊朗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想起当时在现场的同事心有余悸的描述：爆炸发生时，若不是花途反应极快地切断电源，又推开了身边的同事，后果不堪设想。那一刻，愧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从未想过会酿成如此严重的安全事故，甚至差点危及科研人员的生命。

那道伤疤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我……我知道了，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他支支吾吾地说，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倾诉，可脑海里一闪过崔明山的脸，所有话又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没事了，你保重身体，好好休息。”他不等花途回应，猛地推开椅子，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办公室，背影里满是仓惶。

花途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他这位学长，向来左右为难，总想做个不得罪人的老好人，却不知有些底线，一旦触碰，便再难回头。

花途收回目光，照常处理了些日常工作。等赵朝阳回到办公室，他便拿着复检结果前去汇报。直到晚上十点，所有复测工作终于完成，一份详实全面的数据报告摆在了桌上。

赵朝阳还没走。他接过报告，戴上眼镜，反复看了几遍，脸上没有太多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才对花途说：“这份报告先放我这，相关负责人会根据报告召开会议。这两天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切等院里公布。记住，这份报告，半个字都不能透露。”

“是，我明白。”花途点头应下，又补充道，“赵总，很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再不走，师母该担心你的身体了。”

赵朝阳想起老伴的模样——开心时见牙不见眼，生气时便河东狮吼，那张胖嘟嘟的脸此刻在脑海里格外清晰，心上涌起一阵暖意。他点点头：“是该回去了，好让她放心。我不在，她一整晚都睡不踏实。你等我一下。”

赵朝阳起身走进办公室后的小休息室。休息室左墙立着一个特级保密柜，他小心翼翼地将报告放进厚厚的牛皮纸袋，珍重地放在保险柜最上层，又轻轻拍了拍袋身。

他心里清楚，这份报告一旦在明天的会议上公布，必将在杭科院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锁好保险柜，关好办公室门，赵朝阳坐上了花途的车。夜色渐深，车辆平稳地驶离杭科院，朝着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