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兔记 第3章 专 项 调 查 组

航科院会议室里，即使空调温度调到了23c，冷风气流缓缓循环着也驱不散满室的凝重感。几位正副院长、院里核心负责人围坐会议桌，个个面色沉郁，眉头紧蹙，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块。大屏幕上，十五号地面模拟试验舱（用于Sp2型姿控发动机高空环境模拟试验）的事故画面正无休无止地循环播放——火光骤起、舱体破损脱落，器件横飞，滚烫气流卷着火舌冲爆防护栏，花途被冲击撞向墙的画面被反复定格，刺得人眼生疼，却没人敢移开视线。

总院长赵朝阳端坐会议桌正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茶杯。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在座每一张紧绷的脸，沉声道：“大家都看过视频了，说说看法吧。”

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死寂。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要么低头盯着桌面，要么假意整理文件，竟无一人主动开口。

赵朝阳眉头微蹙，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厚重的声响打破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都没看法？还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审视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压力如无形的网笼罩下来。

这时，坐在他右手边第三位的副设计工程师高强猛地抬手：“赵总，各位院长，我先来汇报一下事故初步核查结果吧。”

赵朝阳颔首示意：“高副工，你说。”

高强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声音沉稳有力：“第一，从视频和测控链路记录来看，花总是为了保护实习生小梁，在地面模拟试验舱触发报警时，紧急拉拽其撤离，导致自身被舱体脱落部件划伤、头部受撞击的。第二，我们已对破损舱体残骸、推进剂残留样本、姿控发动机控制系统日志及操作复核记录做了全面排查，目前初步锁定三个方向：一是姿控发动机控制系统信号延迟，不排除总线接口工艺兼容问题；二是点火触发时序偏差（实测偏差0.3秒，超出设计阈值±0.1秒）；三是栅格舵的展开与设计值存在5%偏差。具体症结需等待航天材料研究所的推进剂成分分析报告及控制系统故障复现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格外坚毅：“我必须强调第四点——此次试验严格遵循GJb 9001c航天质量管理体系要求，试验前已完成三次地面联调、两次全流程彩排，所有操作均有双人复核记录；发射点火前的测控链路数据、推进剂加注记录均经地面测控中心双人复核，并提交各位领导审阅。因此，花总在此次试验中的操作均符合规程，与事故无直接因果关系，不应被追责。我的汇报完毕。”

话音刚落，高强双臂抱胸，重重靠向椅背。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随即又很快沉寂下去，众人各怀心思，不再言语。

“既然测控链路、操作流程都没问题，那问题大概率就出在栅格舵质量和姿控发动机设计适配性上，得重点排查这两个方向。”一位副院长率先打破沉默，提出建议。

这话刚说完，工程材料部的廖化远立刻反驳，语气带着明显的激动：“赵总，各位领导，此次试验所用碳纤维栅格舵绝对符合航天级标准！”他猛地站起身，金属椅腿在地面上划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栅格舵由新时集团专属供应，每批次均通过GJb 5380-2023《航天材料安全规范》质检，成分纯度、稳定性均达标，相关检测报告已上传院内oA系统。要是把问题归咎到材料科，我绝不认同！”

电力控制中心的黄廷国主任瞥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廖部长这么激动干什么？又没直接定你们部的责，难不成是心虚了？”

“谁心虚了？黄廷国，你这话什么意思？”廖化远脸红脖子粗，手指直直指向黄廷国，语气里满是怒火，“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这么说！”

旁边几位同事连忙起身劝解：“廖部长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坐下慢慢谈。”另一边，黄廷国的同事也拉了拉他的胳膊：“老黄，差不多就行了，赵总还在这儿呢。”

黄廷国瞅了眼主位上脸色愈发阴沉的赵朝阳，抿了抿嘴，没再继续怼廖化远，只是抱臂哼了一声，眼神里仍带着不服气。

“够了！”

一声厉喝陡然响起，赵朝阳将茶杯重重搁在桌面上，“砰”的一声巨响，茶盖被震得滑落半边，茶水顺着杯沿溢出，浸湿了桌面。他全然不顾，目光如利剑般扫过众人，厉声批评：“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还有半点科研工作者的素质吗？跟街头流氓似的互相指责对骂，要不要我录个视频，让全院上下都来‘瞻仰’一下你们的风采？”

他声音洪亮，气势凌厉，压得全场瞬间鸦雀无声。“有疑问、有意见就光明正大地提，别搞支支吾吾、含沙射影那一套！我们搞科研的，凡事都要讲证据、凭事实！”

说完，他看向左手边第一位的副院长蒋世杰：“老蒋，你是技术出身的专家，说说你的看法。”

蒋世杰年六十有二，是航空新技术领域的大牛，比崔明山小两三岁，为人正直纯粹，一辈子都扑在航空技术研发上。花途虽在理论学术上师从崔明山，但在实践技术指导上，蒋世杰才是他真正的领路人和恩师。两人曾携手攻克无数航空技术难关，填补了多项行业空白，蒋世杰对花途的科研能力向来十分赏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花途有着上万次模拟实验的经验，是业内顶尖的老手，按理说在操作判断上绝不会出现低级失误，这一点我对他有十足的信心。至于栅格舵展开失败、姿控发动机设计适配性是否达标，这些详细的数据，目前还在等复检报告；即便各项指标都达标，也不能排除极端环境下的偶发故障。这些疑问都不是一两天能查清的，所以我建议，院里对此次事故的处理先按以往流程推进，在结论报告出来之前，大家各司其职，安心做好手头的工作，不要分心。”

赵朝阳听完，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总结道：“蒋副院说得对，在最终结论报告未出具前，任何人不得互相指责、推诿责任，做好本职工作才是首要任务。至于花途——”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他作为此次试验项目负责人，对试验全流程安全管控负有监管责任，无论是否存在直接操作过错，都需承担相应领导责任。按照院里以往对科研事故的处理标准，决定给予花途停职15天的处理。一来，让他好好在家养伤，他头部受了撞击，需要静养恢复；二来，Sp2型姿控发动机的所有模拟实验全面暂停，给专项调查组留出充足时间，从操作日志到残骸分析，逐一复检、层层追责，务必彻底查清问题根源！”

赵朝阳重重拍了一下桌面，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我们航科院，绝不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人，但也绝不容忍任何不良作风、违规行为在行业内滋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