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文那覆盖在苍白眼睑下的睫毛,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非常非常细微的动作,像沉睡的灵魂被某个深沉的噩梦惊扰,又像是意识在混沌深渊中第一次尝试挣扎。
一直守在床边,支着下巴陷入浅眠的阿黛拉,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惊醒。熔金色的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完成了从朦胧到极致锐利的转换,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地、分毫不差地锁住了伊莱文那张依旧苍白的脸。
他的眼睫,在无影灯的强光下,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阿黛拉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她猛地屏住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双紧闭的眼睛上,仿佛要将它们看穿。
又一下。
这一次,更加明显。那长长的、如同鸦羽般覆盖在眼睑上的睫毛,像被无形的微风拂过,簌簕地抖动了几下。
然后,在阿黛拉几乎要窒息的、凝固了时间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整整四天、仿佛陷入永恒沉睡的眼睛,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如同推开一扇尘封万载、重若千钧的石门,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缝隙之后,不再是那日焚烧一切、令人心悸的猩红,也不是昏迷中毫无生气的涣散与空洞。
而是一片初融冰原般的、带着大病初愈的极度疲惫和茫然无措的…澄澈冰蓝色。
像暴风雪肆虐过后,铅灰色云层裂开的第一道缝隙,露出的、纯净到令人心颤的天空。
阿黛拉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心弦,在这一刻,才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松开,缓缓落回原处。胸腔里那股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咙,她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想告诉他你回来了,想哭,想笑…但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带着无法抑制哽咽的抽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可闻。
就在这声抽气响起的同一瞬间!
隔壁艾莎的特护舱内,连接着她的生命体征监测器,那始终平稳如直线的脑电波监控区,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刺破恒温舱静谧的“嘀!”声异响!
只见那平稳了数天的脑电波线条,猛地向上弹跳,出现了一个陡峭的、虽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波动尖峰!仿佛沉睡的意识深处,被某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共鸣或刺激,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病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动了。洛伦佐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尊融入背景的雕塑,深墨绿色的丝绒礼服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深邃的墨绿色眼瞳在伊莱文睫毛颤动的瞬间就已抬起,此刻更是牢牢锁定那初绽的冰蓝和隔壁闪烁的尖峰,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他放在膝上的手,修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另一个身影则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旁边的数据终端前弹了起来。里奥,那个总是顶着一头乱糟糟金棕色卷毛、戴着厚厚护目镜的技术狂,正抱着一块便携光屏疯狂敲打,分析着伊莱文紊乱的核心能量数据。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异变让他差点把光屏扔出去,护目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发出一声短促的“呃啊!”。“同步了?!艾莎学姐的神经反馈…和小十一的觉醒脉冲残余…这耦合系数…不科学!” 他手指在光屏上划出残影,调出瀑布般的数据流,声音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兴奋和难以置信。
病床上,伊莱文的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挣扎。外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污秽的毛玻璃,模糊而扭曲。骨头里、神经末梢里、灵魂深处那无处不在、沉重如山的剧痛和冰冷…所有的感官信息都像生锈的钝刀,在他刚刚复苏的意识上反复切割。
视野里晃动的惨白光晕和模糊人影让他眩晕,那冰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无措和恐惧,仿佛一个被强行从噩梦中拽回陌生世界的迷途者。他试图聚焦,试图理解,但每一次尝试都换来更剧烈的头痛和更深的茫然。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呜咽,身体在固定支架下无意识地、微弱地颤抖起来。
“安静!” 阿黛拉猛地扭头,对着门口的方向发出一声压抑着狂暴的低吼,熔金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岩浆在翻滚,“都给我闭嘴!你们吓到他了!” 吼声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压迫感。
她立刻转回头,强行压下所有的暴躁,俯下身,靠近伊莱文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的轻柔,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着我,伊莱文…是我,阿黛拉。没事了…战斗结束了…你很安全…别怕…”
她重复着“别怕”,像是在说给他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驱散那刺骨的冰冷。
伊莱文涣散的目光似乎被她熔金色的瞳孔吸引,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聚焦了一瞬。那冰蓝色的眼底深处,浓雾般的茫然似乎被撬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映出了阿黛拉焦急而坚定的面容。他嘴唇又动了动,这一次,似乎想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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