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之差，撞进你心里 第160章

飞机穿越云层，开始下降。窗外的景象从连绵的云海逐渐变为清晰的地面轮廓，熟悉的城市线条在晨光中展开。江辰靠窗坐着，看着下方逐渐放大的机场跑道，心中那片因高强度学术交流而一直绷紧的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为期一周的国际会议，像一场浓缩了兴奋、压力、启迪与疏离感的奇异旅程。此刻，归途在即，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充实的平静感包裹着他。

邻座的苏晴已经醒了，正整理着会议笔记。王皓还在酣睡，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他的一篇张贴报告也获得了不错的反馈。机舱广播响起，提示系好安全带，准备降落。江辰收回目光，打开手机飞行模式，等待连接地面网络。

飞机平稳着陆，滑行，停靠廊桥。打开手机的瞬间，信息提示音接连响起。大多是郑教授、李铭等人的问候和接机询问。他快速浏览，目光停留在最上方那条来自林暖暖的消息上，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

「航班显示落地了！我和李铭张恒在t2到达口b区等你。苏晓和小薇也说要来，不过她们上午有课，看情况。路上顺利吗？」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她常用的、自己画的简笔小人举着接机牌的表情。江辰看着那个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回复：「刚落地，正在下机。稍等。」

取了行李，通过海关，走向到达大厅。人流熙攘，各种接机牌和期盼的面孔在眼前晃动。江辰推着行李车，目光扫过接机的人群，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暖暖穿着浅灰色的针织衫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正踮着脚向里张望。她身边是咋咋呼呼挥手示意李铭和试图让他安静点的张恒。她也几乎同时看到了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开一个明快的笑容，用力朝他挥手。

一周未见，仿佛隔了许久，又仿佛只是昨日。江辰推着车走过去，步伐平稳，但心跳的节奏却微微快了些。

“辰哥！欢迎回国！国际友人感觉如何？”李铭第一个冲上来，夸张地要帮他推行李车。

张恒则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看着好像没胖也没瘦，瑞士奶酪和巧克力没征服你吗？”

江辰简单应了两句，目光却越过他们，落在林暖暖身上。她已经走到了近前，仰头看着他，眼睛弯弯的，里面盛满了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仔细打量的关切。

“回来啦。”她声音清亮，带着点雀跃。

“嗯。”江辰点头，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确认她气色还好，只是眼下有一点点疲倦的影子，大概是加班的结果。“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一会儿。”林暖暖摇头，很自然地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随身背的电脑包，“累了吧？李铭开车来的，直接送你们回学校。”

一行人向停车场走去。李铭和张恒一左一右，兴奋地问着会议见闻，苏晴和王皓也加入讨论，气氛热闹。林暖暖和江辰稍稍落在后面。

“项目进展怎么样？”江辰问，声音不高。

“挺顺利的，框架定了，正在全力执行。估计再有两周能出完整初版。”林暖暖边走边说，语气轻快，“你呢？除了报告成功，还有其他收获吗？”

“嗯。认识了几位做相关实验的学者，后续可能会有合作。也听到了一些新的研究方向，有启发。”江辰言简意赅，但林暖暖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笃定和开阔。这一趟，他显然收获颇丰。

她侧头看他，秋日上午的阳光透过机场大厅的玻璃顶棚落在他身上，给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但眉宇间似乎多了些之前没有的、属于见过更广阔世界后的从容与沉淀。

真好。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回到学校，已是中午。大家在校门口简单道别，苏晴王皓回实验室整理资料，李铭张恒也各自有事。江辰和林暖暖并肩往宿舍区走。

秋意已浓，梧桐叶大片地泛黄、飘落，铺满了道路，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旅途的倦意。

“先回宿舍放东西，然后去吃饭？”林暖暖问。

“好。”江辰点头，顿了顿，“想吃什么？”

“你定，给你接风。”林暖暖笑，“不过下午你肯定要去实验室见郑教授吧？别吃太复杂耽误时间。”

她总是这样，周到地替他考虑。江辰心里微暖：“嗯。那就食堂三楼小炒，简单吃点。”

走到江辰宿舍楼下，林暖暖把电脑包还给他。“你先上去收拾，我在这儿等你。”

江辰接过包，看着她：“一起上去吧。李铭不在。”他知道她顾忌什么。

林暖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江辰的宿舍一如既往的整洁，甚至比平时更整齐，大概是他出发前特意收拾过。书桌上摊开的几本专业书和笔记，还停留在他走前的状态。他将行李箱放在墙边，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浅灰色的纸质小方袋，递给林暖暖。

“给你的。”

林暖暖有些意外，接过袋子：“是什么？”

“会议茶歇的巧克力，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口味。还有，”他指了指袋子，“一张明信片。”

林暖暖打开袋子，里面是几块包装精致的瑞士巧克力，还有一张印着苏黎世湖夜景的明信片。她翻过来，背面是空白的，没有写字。

“怎么没写点什么？”她抬头问。

江辰正在整理背包里的其他物品，闻言动作停了一下，看向她：“不知道写什么。”他顿了顿，“风景你看照片就行。别的……见面说更好。”

他的理由总是这样直接又朴实。林暖暖却觉得，这张空白的明信片，反而承载了更多。它代表着他看到了那片风景时，想到了她，并想把那片风景带回来与她分享。至于言语，他们之间，似乎从来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装饰。

“谢谢，我很喜欢。”她将明信片和巧克力小心收好，笑容甜美，“特别是巧克力。”

江辰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眼神柔和。他很快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下楼去食堂。

午饭时，江辰的话比平时稍多了一些，简要说了些会议期间的见闻——某个德高望重的学者报告时有趣的肢体语言，茶歇时听到的关于不同国家科研文化的闲聊，瑞士公共交通的精准，还有报告结束后几位海外华人学者对他表达的鼓励。他描述得依然简洁，但林暖暖听得津津有味，能从中拼凑出他那一周身处异国学术核心圈的氛围与收获。

“感觉你这次出去，眼界更开阔了。”林暖暖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嗯。看到了很多优秀的同行，也看到了差距和方向。”江辰坦言，“学术之路，很长。”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妄自菲薄，也没有志得意满，只有一种更清晰的认知和更坚定的求索之意。林暖暖喜欢他这种状态。

“我们都在路上。”她轻声说，“只不过路标不同。”

江辰看着她，点了点头。

吃完饭，江辰要去实验室见郑教授。林暖暖也要回“创想视界”上班。

“晚上……”江辰开口。

“晚上你肯定要整理资料，和课题组开会吧？”林暖暖体贴地接话，“我也得加班赶项目进度。我们……自习室见？”

她用的是问句，但眼神里是了然的提议。他们之间，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即使在同一个校园，也尊重彼此独立的工作时间与空间，然后在共同习惯的坐标点，自然而然地交汇。

“好。”江辰应下，“老时间，老地方。”

傍晚，林暖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学校。她没有直接去自习室，而是先回宿舍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又去水房打了壶热水。推开自习室那扇熟悉的门时，心头竟有一丝奇异的、归家般的安定感。

角落的位置，那个清俊的身影已经在那里了。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会议资料和笔记本，正在快速记录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她，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林暖暖走到他对面坐下，放下书包和水杯，没有出声打扰他，也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和绘图笔，开始细化白天未完成的AI项目分镜。

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键盘轻敲、以及偶尔翻书页的声音。熟悉的、令人心无旁骛的氛围重新将他们包裹。离开的一周，仿佛只是日历上被轻轻翻过的一页，此刻又回到了最日常、最舒适的轨道。

然而，还是有些东西不同了。林暖暖能感觉到，江辰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场更加沉凝，思考时的神态更加专注而深远。而她自己也经历了项目突破的磨砺，对视觉叙事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掌控力。他们都各自向前走了一段路，此刻并肩坐下，虽无言，却仿佛能感知到对方身上那新增的、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厚度”。

时间静静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江辰合上笔记本，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林暖暖也保存好文件，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差不多了？”她轻声问。

“嗯。梳理了一下后续要跟进的几个合作意向。”江辰端起已经凉了的水喝了一口，“你呢？”

“分镜又推进了一部分。”林暖暖活动了一下手腕，“下周三要内部看粗剪版本了。”

“紧张吗？”

“有一点。不过更多的是期待，想看看拼凑起来的效果。”林暖暖眼睛亮亮的，那是创作者谈到自己作品时特有的光芒。

江辰看着她发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实习结束后，有什么打算？”

问题有些跳跃。林暖暖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思考起来。“‘创想视界’那边，李文涛总监提过，如果实习期间表现好，毕业时可以考虑留用。我个人……还挺喜欢那里的氛围和所做事情的价值的。”她顿了顿，看向他，“不过也还没完全确定。毕竟还有一年才毕业，变数还很多。你呢？这次会议之后，研究方向会更明确吗？会不会考虑出国深造？”

她问得直接，也是他们这个阶段无法回避的问题。江辰没有立即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研究方向会更聚焦，但挑战也更大。那个异常信号，可能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很小的研究分支，需要投入更长的时间，也可能最终被证明是无关紧要的噪声。”他语气平稳，像在分析客观事实，“郑教授建议我可以考虑申请海外几个顶尖小组的博士后位置，那边有更强的实验支持和更活跃的学术环境，对深入探索更有利。”

他说着，目光落在林暖暖脸上，留意着她的反应。

林暖暖听得很认真，脸上并没有惊讶或不安，只是点了点头：“听起来是很好的机会。那你……想去吗？”

“从学术发展角度，是的。”江辰回答得坦诚，“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那意味着更长的分离，和更多的不确定性。”

他很少如此直接地谈及未来规划中关于“他们”的部分。林暖暖的心轻轻一颤，随即涌上的不是担忧，而是一种被纳入他长远考量的温暖与郑重。

她放下手里的笔，坐直身体，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清晰而平静：“江辰，我记得你说过，学术之路很长。我也觉得，我探索的这条路，同样刚刚开始。”她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我们都把眼前的机会当作向上攀登的阶梯，那么暂时的分离，也许是为了能在更高的地方相遇。”

她用了“更高的地方”，而不是“同一个地方”。江辰的目光凝在她脸上，深邃的眼底有波澜涌动。

“你不想我留下？”他问，声音低沉。

“我想你选择对你最好的路。”林暖暖回答得毫不犹豫，“就像你也总是支持我选择对我最好的方向一样。感情不是绑住对方的绳子，而是让彼此都更有勇气和力量去飞翔的风。”她想起自己沙龙上说过的话，此刻说来更加坚定，“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分离而放弃更好的成长机会，那才是对这段感情最大的损耗。”

自习室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眼神却澄澈而有力。江辰静静地望着她，许久，紧绷的嘴角缓缓松弛，最终化为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我明白了。”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和更深的某种决定。“那就各自努力。”

“然后，”林暖暖接上他的话，笑容绽开，“更高处见。”

无需更多言语。未来或许有坎坷，有选择，有漫长的时空距离。但此刻，在这间熟悉的、充满墨香与梦想气息的自习室里，他们已为即将到来的广阔天地和可能漫长的征途，定下了最坚实的基调。

不是并肩，而是共赴。不是守候，而是共勉。

夜色渐深，自习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江辰和林暖暖也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教学楼。

秋夜的星空格外高远明朗，几颗星子闪烁着清冷的光辉。凉风拂过，带着落叶的微香。

两人慢慢走着，手自然地牵在一起。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微寒。

“江辰。”

“嗯？”

“下次你看星星的时候，无论在哪里，记得我也在看。”林暖暖仰头望着星空，轻声说，“就算看不到同一片天空，但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宇宙。”

江辰握紧了她的手，也抬起头。浩瀚的银河横亘天际，无数光年外的星光跋涉而来，落入他们眼中。

“嗯。”他应道，声音落在寂静的夜里，沉稳而清晰，“无论在哪里。”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牵着手，踏着沙沙作响的落叶，走向各自宿舍的方向。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身后紧紧依偎，仿佛预示着什么。

短暂的重逢，深远的约定。第八卷的故事，在秋夜的星空下，在“更高处见”的默契中，缓缓合上帷幕。而前方，第九卷的序章已然在望——那里有毕业的抉择，有事业的启航，有更成熟的感情，和一场在众人见证下，关于“永恒”的、星辰为证的许诺。

但此刻，他们只需知晓：分离不是终点，而是为了在各自的经纬线上，刻下更深的年轮，积蓄更耀眼的光芒。然后，在命运再次交汇的坐标点上，看到彼此眼中，那片因跋涉过更远路途而愈发璀璨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