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气息悄然浓郁,梧桐树的叶子从嫩绿转为油绿,阳光开始带上灼人的热度。距离学期结束还有不到一个月,空气里混合着期末备考的紧张和暑假将至的躁动。
林暖暖的生活像上紧发条的钟摆,在几个不同的轨道间规律摆动。白天是物理和计算机图形学的课程、作业;下午和晚上则分割给越来越具体的合作项目——化学系的反应机理动画进入渲染阶段,科普社团的科技节主视觉设计通过了第二轮修改,她还接了一个校史馆的活儿,要用动态信息图展示学校几个王牌学科的发展脉络。郑教授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她之前提交的“基于可视化方法的量子概念教学辅助”初步构想,被纳入了一个校级教改项目的备选方案,虽然只是雏形,却意味着她的探索得到了更正式的认可。
充实,但也疲惫。有时深夜回到宿舍,连洗漱的力气都像被抽干,脑袋却因为各种图形、色彩、代码和尚未解决的物理问题而嗡嗡作响。但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深夜实验楼那几盏常亮的灯,想起江辰眼下总也消不掉的淡青色,然后便觉得自己的这点辛苦,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他们见面的时间被压缩到近乎奢侈。通常只有在晚饭后,自习室里的那一两个小时。江辰的状态,林暖暖看在眼里。那种被难题紧锁的焦躁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持久的专注,像矿工在黑暗的巷道里一寸一寸向前掘进,明知宝藏可能就在前方,却也需要忍受漫长而寂静的摸索。他话更少了,大部分时间对着屏幕上的代码或草稿纸上的推导演算沉思,偶尔与她交流,也多是她询问一些图形表达上的科学准确性问题。他的回答总是精确、扼要,像手术刀。
林暖暖不再尝试去理解他研究的全部细节,那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更像一个耐心的守望者,在他需要将某些抽象关系“视觉化”以辅助思考时,递上自己的画笔和想象力;在他因长时间凝视微观世界而眼神疲惫时,轻轻推过去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用自己的存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在。
这是一种奇特的陪伴。不在同一个战壕里拼杀,却共享着同一片战场上空的气息,感知着彼此的节奏与脉搏。
周三下午,林暖暖在美术工作室刚导出化学动画的最终序列帧,揉着发酸的眼睛,手机震动起来。是江辰发来的微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在哪儿?」
她回复:「工作室。」
「方便吗?有事。」
林暖暖心里微微一紧。他的用词很少这么模糊。她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方便,你过来?还是我去找你?」
「等我。」
二十分钟后,江辰的身影出现在工作室门口。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有些乱,像是刚从实验室出来,随手抓了两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林暖暖敏锐地捕捉到他镜片后眼睛里一丝不同寻常的亮光,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怎么了?”林暖暖站起身,心里掠过各种猜测,是模拟又卡住了?还是和导师有分歧?
江辰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走廊上的声音。工作室里堆满了各种展板、模型和绘画工具,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松节油和打印墨水的气味。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回她脸上。然后,他从随身带着的电脑包侧袋里,抽出一个米白色的硬壳信封,递到她面前。
信封很朴素,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左上角印着一行精美的英文小字,和一个林暖暖隐约觉得眼熟的期刊Logo——那是物理学界最顶级的期刊之一,以审稿严苛、录用率极低着称。
林暖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接过信封,手指触及纸张光滑的表面,有些凉。她抬头看江辰,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似乎绷得比平时更紧了些。
“打开看看。”他说,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林暖暖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拆开信封封口。里面只有一张质地精良的信纸。她展开,目光迅速掠过开头的正式称呼和格式化的语句,直接跳向中间那决定性的段落。
“……We are pleased to inform you that your manuscript entitled ‘[论文标题,由一串复杂的英文单词和符号组成]’ has been accepted for publication in [期刊名]…”
(“……我们很高兴通知您,您题为《……》的稿件已被本刊接受发表……”)
下面还有一些关于版权、校样和在线发表的后续流程说明,但林暖暖的目光已经牢牢粘在了“accepted”(接受)那个词上。
接受了?
被那个无数物理学者梦寐以求的顶刊,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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