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九鼎 第38章 御园暗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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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御园暗锋

时序入秋，御花园内虽不复春夏繁盛，却也别有一番疏朗风致。菊花开得正盛，墨菊、绿云、凤凰振羽，各具姿态，于微凉空气中散着清苦的香气。几株枫树已悄然染上些许酡红，点缀在依旧苍翠的松柏之间。

慕容芷扶着贴身宫女的手，缓步走在青石小径上。她今日心情尚可，方才去看了皇子承佑的功课，见他进步良多，心中宽慰。便想着趁天气晴好，来园中走走，疏散一下连日来因苏舜卿之事而萦绕心头的些许郁结。

正当她驻足于一株名贵的“绿水秋波”前，欣赏那层层叠叠的淡绿花瓣时，一阵环佩叮咚之声伴随着娇笑语由远及近。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么？臣妾给娘娘请安。”

慕容芷不必回头，也知来者是谁。那声音娇媚入骨，带着刻意拉长的尾音，不是苏舜卿又是哪个？

她缓缓转过身，面上已是一片波澜不惊的雍容。只见苏舜卿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袅袅娜娜地走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蹙金长裙，外罩同色轻纱广袖，发髻高绾，簪着赤金点翠步摇并数朵新摘的红色宫花，打扮得明艳照人，甚至……有些逾越了才人的份例。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看似恭敬的笑容，微微屈膝行礼，但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与挑衅。

“苏才人免礼。”慕容芷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目光在她身上那过于鲜艳的衣裙上停留了一瞬，便淡然移开，重新落回那株绿菊上，“苏才人也来赏菊？”

苏舜卿起身，很是自然地走近几步，与慕容芷并肩而立，也看向那菊花，笑道：“是呢，在宫里闷得慌，便出来走走。还是娘娘这里清静雅致，不像臣妾那儿，陛下偶尔过来，总嫌太过素净，特意赏了些鲜艳摆设呢。”她这话，明着是抱怨，暗里却是炫耀恩宠。

慕容芷指尖微微一动，面上却依旧含笑：“陛下喜欢鲜亮颜色，也是常情。苏才人年轻貌美，正该如此打扮。”她语气温和，仿佛真心夸赞，却不着痕迹地点出了对方倚仗的不过是“年轻貌美”。

苏舜卿岂会听不出这话中深意？她眸光一闪，笑容愈发娇媚，伸手似要触碰那绿菊的花瓣，却在即将触及之时收回，用绣着缠枝莲纹的丝帕轻轻掩了掩唇角，叹道：“这花儿好看是好看，就是颜色太清淡了些，瞧着不够热闹。说起来，还是我们江南的花好，芙蓉、芍药，开起来那才叫一个秾丽烂漫，夺人眼球。”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就像人一样，有时候太过端庄清冷，久了，难免让人觉得乏味呢。”

这话已是近乎直白的讥讽，暗示慕容芷虽为皇后，却不够“有趣”，难以长久吸引帝王。

慕容芷身后的宫女闻言，脸上已现出愤愤之色。慕容芷却抬手，轻轻拂过一片菊叶，动作优雅从容。她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苏舜卿，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自然流露的威仪，让苏舜卿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僵了一瞬。

“花有百态，各具其姿。牡丹雍容，秋菊清傲，腊梅凌寒，皆因其本色而为人所赏。”慕容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只为争奇斗艳，博一时之眼球，与那路边的野花杂草何异？终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经不起风霜考验的。”

她顿了顿，看着苏舜卿微微变色的脸颊，继续淡然道：“至于江南繁花虽好，但既入了这北地宫闱，便需知晓此地的水土与规矩。强扭的瓜不甜，强开的花……也易凋。”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舜卿一眼，“苏才人，你说是不是？”

苏舜卿袖中的手悄然握紧，脸上那娇媚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慕容芷这番话，句句未提争宠，却句句敲打在她心上。提醒她注意身份，遵守规矩，更暗指她这朵“江南花”若不知收敛，在这北地皇宫中恐难长久。

“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受教了。”苏舜卿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声音低了几分，听起来倒是乖顺了不少。

慕容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扶着宫女的手，缓步继续向前走去，将那满园秋色与身后那位秾丽娇艳的“江南花”一同留在原地。

苏舜卿抬起头，看着慕容芷那端庄挺直、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再无半分顺从，只剩下冰冷的怨毒与更深的算计。这一次短暂的交锋，她看似落了下风，却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位皇后娘娘，绝非易与之辈。要想在这后宫真正立足，甚至达成旧主所托，她需要更狠、更绝的手段。

秋风掠过，吹动满园花枝，也吹不散这御花园上空悄然凝聚的、无形的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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