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九鼎 第13章 伏草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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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内的争执，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虽渐渐平息，但那深层的涌动却未曾停歇。李存勖北伐契丹之心已如离弦之箭，势不可挡。面对这位锐气正盛、志得意满的盟友，李炎清晰地认识到，此刻的任何正面争执，不仅徒劳无功，更会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成为众矢之的。

一、 金杯共饮，主动退让

数日后，在一次商议钱粮调配的小型会议上，当李存勖再次为北伐军需与郭崇韬等人据理力争，甚至语气中已带上一丝不耐时，李炎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缓缓起身，面向李存勖，神色郑重而诚恳：“晋王殿下。”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李存勖都略带诧异地看着他。

李炎沉声道：“前日殿内，炎思虑不周，只顾及中原疲敝，却忽略了契丹之患迫在眉睫，更低估了殿下扫除边患、扬威域外的决心。殿下欲效彷汉武，北击胡虏，此乃功在千秋之壮举，炎，深感敬佩！”

他话语一顿，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继续道：“北伐之事，关乎国运，不容有失。山南虽不富裕，但愿倾力支持。炎已下令，即刻从荆襄粮仓调拨粮草二十万石，军械五千副，并筹措银钱五十万贯，以供殿下北伐之需。此外，汴梁及其周边防务，殿下尽可放心，炎必竭尽全力，确保殿下后方无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不仅完全放弃了此前“先稳中原”的主张，更是拿出了实实在在的巨大支持。连李存勖都愣住了，他本以为李炎会继续阻挠，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深明大义”，且支持力度远超他的预期。

“李节帅……此言当真？”李存勖有些不敢置信。

“军国大事，岂敢儿戏？”李炎语气斩钉截铁，“殿下为天下计，炎岂能因区区钱粮物资而裹足不前？只望殿下旗开得胜，早奏凯歌！”

李存勖大喜过望，心中对李炎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甚至生出一丝愧疚与感激。他大步上前，握住李炎的手，动情道：“节帅真乃国之柱石！有节帅如此支持，本王何愁契丹不破！待本王凯旋，定与节帅共享这万里江山！”

二、 白刃藏锋，暗中布局

退朝之后，回到节帅行辕，石敬忍不住抱怨：“主公！为何要对那李存勖如此退让？二十万石粮草，五千副军械！这几乎是我们的半数储备！他拿去北伐，成败尚且未知，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李炎打断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慷慨激昂支持北伐的不是他本人，“那消耗的，也是他李存勖的精锐，动摇的是他河东的根基。而我们，不过付出了一些身外之物。”

杜如晦微微颔首，接口道：“主公英明。此乃‘李代桃僵’之计。李存勖锐气过盛，刚极易折。北伐契丹，绝非易事，即便胜，也是惨胜，必然元气大伤；若败，则威望扫地，内部必生乱象。届时，我军兵精粮足，根基稳固，又何须看他脸色？”

李炎走到窗前，望着北方，语气深沉：“飓风过岗，伏草惟存。如今李存勖便是那阵席卷一切的飓风，我们这株草，若硬要与之抗衡，只会被连根拔起。唯有暂避其锋，伏低做小，方能存活，方能等待风停之时。”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麾下核心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下，我们要做的，不是争一时之长短，而是积万世之基业。”

“其一，全力整合已掌控的荆襄、淮西及河南部分州县。杜如晦，你亲自负责，整顿吏治，清丈土地，推行轻徭薄赋，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此地打造成铁桶一块，钱粮广盛之地。”

“其二，石敬，降卒的整编筛选要加快。汰弱留强，打散编入各军，严加操练。同时，广募流民，扩充军备。我们要的，是绝对忠诚、如臂使指的精兵，而非数量庞大的乌合之众。”

“其三，”李炎目光微冷，“暗中联络四方。对那些不满沙陀统治的士族、对李存勖心存疑虑的梁朝旧将，乃至……西边那个一直隔岸观火的岐王李茂贞，都可以悄悄接触。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他的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冷静。这不是退缩，而是战略性的转移，将明处的争斗转为暗处的积累。他深知，与李存勖的“金杯共饮”终有尽时，待到利益分配触及核心，或是某一方力量对比发生根本变化时，那藏在杯底的“白刃”，终究会显露锋芒。

三、 情意难顾，大局为重

慕容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看到了姐夫的隐忍与深谋，也感受到了李存勖在那份“慷慨”支持下的志得意满。她心中复杂难言，既有对李存勖处境的隐隐担忧，更有对姐夫这番深沉算计的凛然。

李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在一次仅有二人在场时，澹澹开口：“芷儿，可是觉得姐夫过于……算计？”

慕容芷连忙低头：“芷儿不敢。”

李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许：“乱世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个人好恶，儿女私情，在社稷江山面前，皆需让步。李存勖是英雄，但英雄，往往未必是最后的胜利者。你……要明白。”

慕容芷心中一震，知道姐夫此言既是点拨，也是告诫。她将那份悄然滋长的情愫更深地埋藏起来，恭声应道：“芷儿明白，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需要慕容芷的才智与忠诚，更需要她明白，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任何人都不能成为感情的奴隶。

汴梁的天空下，李存勖正摩拳擦掌，准备着他饮马瀚海的壮举；而李炎，则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收敛了所有的锋芒，潜伏在草丛之中，默默地磨砺着爪牙，等待着属于他的时机。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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