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九鼎 第31章 长安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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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长安棋局

长安城虽已光复，但满目疮痍，宫室多成废墟，坊市萧条，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杂的焦灼气息。天子銮驾自蜀中返回尚需时日，这座帝国的都城，暂时成了李克用、朱温、刘巨容三大势力以及诸多中小军阀、残存朝廷官员交织博弈的巨大棋盘。

李炎随刘巨容进驻长安，被安置在原属于某位获罪宗亲、如今稍作修葺的宅邸中。刘巨容授其“权知京兆府事”之职，名义上负责协助处理长安日常政务、安抚流民、恢复秩序，实则借此身份，更方便地接触各方人物，收集情报，为山南势力在这座权力中心扎根开路。

这是一个微妙而关键的位置。京兆府乃京畿重地，虽经战乱，其象征意义和潜在的资源依旧巨大。李炎深知，这既是刘巨容对他的信任与重用，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他必须在李克用、朱温两大强邻的虎视眈眈下，在长安错综复杂的残余势力中，为山南谋得一席之地。

慕容嫣也被接到了长安，住进了这座略显空旷但总算安稳的宅院。她迅速将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李炎无后顾之忧。石敬则被正式编入刘巨容留在长安的护卫亲军，凭借军功和能力升任都尉，负责一部分城防区域的警戒，同时也成为李炎在军中最可靠的耳目和臂助。

李炎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并未烧向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而是从最迫切的民生入手。他以京兆府名义，出面组织流民清理废墟，掩埋尸骸，防止疫病；又凭借山南运来的部分粮秣，开设粥棚，稳定人心；同时，严厉打击趁乱劫掠、欺行霸市的地痞流氓，迅速恢复了城内基本的秩序。

这些举措看似琐碎，却成效显着。饱经战乱的长安百姓，对这位年轻却办事干练的“李少尹”（时人对京兆府佐贰官的尊称）颇有好感，无形中提升了山南势力在长安的声望。就连一些留守的、对藩镇充满戒心的朝廷旧臣，也不得不对李炎务实的态度暗自点头。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朱温对李炎的关注并未因上次宴会的婉拒而减少，反而更加密切。他麾下的谋士、将领，时常借各种名义与李炎“偶遇”，或探讨时局，或暗示拉拢，甚至许以高官厚禄。朱温本人，也在一次“偶遇”中，看似随意地对李炎感叹：“长安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李少尹大才，屈居于此，着实可惜。若愿来汴州，宣武军节度副使之位，虚席以待。”

这一次，朱温开出的价码更高，也更直接。

李炎依旧保持着谦逊而坚定的态度，以“受刘使相厚恩，未敢背离，且长安事务繁杂，不敢轻离职守”为由，再次婉拒。但他心中警惕更甚，朱温如此锲而不舍，除了惜才，恐怕更深层的目的是想斩断刘巨容在长安的臂助，甚至通过控制他来影响山南的决策。

相比之下，李克用的方式更为粗放。他直接派了一名沙陀将领，给李炎送来一副精致的镶金马鞍和一把产自西域的宝刀，言道：“我家大王说了，读书人也要有好马快刀！小子，很对大王脾气，日后若有难处，可来河东寻某家！” 这种带着草原蛮风的赏识，反而让李炎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哭笑不得。

除了外部的招揽，长安内部的势力同样复杂。以宰相豆卢瑑（已随驾返回，但其门生故吏仍在）、韦昭度等人为代表的朝廷文官体系，试图重新掌控京畿权力，对李炎这等“藩镇爪牙”把持京兆府事务颇有微词，处处掣肘。而一些原本投靠黄巢、如今又见风使舵转向的降官，则试图巴结李炎，寻求新的靠山。

李炎周旋其间，如履薄冰。他一方面对朝廷官员保持必要的尊重，凡事依循制度，不授人以柄；另一方面，对那些首鼠两端的降官则恩威并施，既利用他们熟悉长安情况的优势，又严密监控，防止其再生异心。他将石敬安排进城防体系，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监视这些不稳定因素。

夜晚，李炎常在书房中与匆匆而来的郑湜（刘巨容已暂时返回襄阳处理积压政务，留郑湜在长安统筹）密议至深夜。两人对着长安地图与各方势力名单，仔细分析，谨慎落子。

“朱温势大，且咄咄逼人。李克用骄悍，难以长久合作。朝廷诸公，心思难测。”郑湜揉着眉心，语气凝重，“我山南欲在长安立足，难啊。”

“难，亦有机会。”李炎目光沉静，“关键在于，能否找到各方利益的平衡点，并让山南成为不可或缺的一环。例如，漕运恢复、关中民生恢复，皆需大量钱粮，我山南若能在此出力，则话语权自增。”

他顿了顿，低声道：“而且，晚辈以为，朱温与李克用之间，裂痕已现。梁田陂联手乃形势所迫，如今黄巢败逃，长安在手，利益如何分配？沙陀骑兵与宣武军卒在城内已屡有摩擦，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郑湜看着他，眼中欣赏之色愈浓。这个年轻人，不仅善于处理具体事务，更具备了战略层面的眼光。

就在李炎于长安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小心翼翼布局时，一个来自远方的消息，再次打破了短暂的平静：黄巢残部在莱芜等地被官军追上，激战之后，几乎全军覆没，黄巢本人下落不明，或言战死，或言**，亦有传言其已潜逃。

肆虐天下近十年、一度攻陷两京的冲天大将军，似乎就此黯然落幕。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压在心头最大的石头仿佛被移开，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欢庆，而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空旷感。最大的共同敌人消失了，那么接下来，手握重兵的藩镇们，又将把刀锋指向何方？

长安城内的空气，陡然变得更加凝滞。朱温府邸的灯火通明彻夜，李克用军营的号角声愈发频繁，连那些朝廷官员的窃窃私语，也多了几分诡秘。

李炎站在京兆府衙门的台阶上，望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巨城。黄巢覆灭，一个时代结束了。而另一个时代，一个可能更加混乱、更加残酷的群雄逐鹿时代，正伴随着北方刮来的寒风，悄然降临。

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眼神锐利如刀。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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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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