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深沉。
华阴县城,陷入了比往日更深的寂静,仿佛连更夫的梆子声,都被这片无形的、弥漫全城的紧张气氛给吞噬了。
太白居,上房之内。
令狐冲的酒,已经醒了大半。
他没有再趴着,而是盘膝坐在了窗边的地毯上,将那管“龙吟”箫横置于膝,手指无意识地在箫孔上轻轻点动。
他没有吹奏,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眼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凝重。
他能感觉到,楼下,乃至整个客栈,那些原本属于住客的气息,已经悄然无声地,被一种更为冰冷、更为纪律的气息所取代。
这间客栈,已经成了一座孤岛。
而在他对面,李逸则将那架“沧海”古琴,平放于桌案之上。
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那清冷的月光,伸出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拂过那七根冰凉的琴弦,仿佛在与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师弟,”令狐冲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就这么围着我们,不走,也不动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们在等。”李逸的指尖,在一根琴弦上轻轻一按,发出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微响,“等我们心浮气躁,等我们自乱阵脚。官家的人,最擅长的,便是用‘势’来压人。不动手,便让你先输了心境。”
“哼,那他们可打错了算盘!”令狐冲冷笑一声,“我令狐冲别的不行,喝酒耗时间的本事,还没怕过谁!”
李逸闻言,也是哑然失笑。
就在此时。
“笃,笃,笃。”
三声极有礼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节奏的敲门声,在寂静的房间内,清晰地响起。
令狐冲的身体,瞬间绷紧,手已经按住了身旁的箫管。
李逸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对着门口,淡淡地说了一句:“门没锁,请进。”
“吱呀——”
房门被缓缓推开。
走进来的,并非令狐冲想象中那些手持钢刀的凶神恶煞。
为首的,正是白天在绿绮堂见过的那位,面容精瘦,眼神如鹰的黑衣中年人。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气息沉稳的汉子,但三人都未曾携带任何兵刃,双手空空,仿佛只是前来拜访的寻常客人。
那为首的中年人先是看了一眼窗边戒备的令狐冲,而后,目光便落在了桌案之后,那个神色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身上。
他对着李逸,不卑不亢地,抱了抱拳。
“六扇门金牌总捕,卓不凡,见过华山李少侠。”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充满了属于庙堂的,那种独特的规矩与气场。
“原来是卓总捕,久仰。”李逸安坐不动,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莫非,是想请我们兄弟二人,喝杯夜茶?”
“茶,自然是要喝的。”卓不凡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锁定着李逸,“只是,在喝茶之前,卓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李少侠。这也是奉了宫里贵人的谕旨。”
“宫里?”令狐冲的心,猛地一沉。
卓不凡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李逸,缓缓说道:“嵩山大会,李少侠一剑惊天下,废黜左冷禅,助岳不君先生荣登五岳掌门之位。此事,如今已是天下皆知。朝廷,自然也知道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只是,朝廷有些好奇。李少侠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师从何人?与那早已覆灭的前朝逍遥派,又有何关联?”
来了。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他们不怕江湖门派的争斗,却怕那些不可掌控的,足以颠覆秩序的“变数”。
而李逸,无疑是眼下最大的变数。
李逸闻言,却是笑了。
他伸出手指,在那“沧海”琴的琴弦上,轻轻一拨。
“嗡——”
一声雄浑的琴音,悠然响起,竟是将卓不凡那充满了压迫感的话语气场,冲得七零八落。
“卓总捕,”李逸悠悠说道,“我师从何人,与朝廷,似乎并无干系吧?江湖事,江湖了。这,不也是朝廷与武林之间,多年来的默契吗?”
“默契,是用来遵守的,也是用来打破的。”卓不凡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当江湖的‘事’,大到足以影响庙堂的‘势’时,那便不再是单纯的江湖事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那架古朴的“沧海”琴。
“就像这架琴。据我所知,它本是前朝大将军,沐英的遗物。沐将军兵败之后,此琴便下落不明。如今,它却出现在了李少侠的手中。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他向前一步,一股更为强大的气势,向着李逸压了过去。
“李少侠,卓某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只是想请少侠,随我等回京城一趟。我家大人,对少侠这等少年英才,可是欣赏得很呐。”
这番话,说得客气,实则,却是最后的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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