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阶玉碎 第45章

三月初十的京城，终于褪去了连日的阴霾。户部案尘埃落定的消息像春风般传遍街巷，茶肆里的说书人将谢景渊查案的经过编成新话本，惊堂木一拍，满座食客便跟着喝彩；巷口的孩童举着糖人追逐打闹，糖霜落在青石板上，黏住阳光的碎片 —— 唯有御史台书房的窗棂，还透着几分未散的凝重。

谢景渊将李嵩的供词副本锁进紫檀木柜，指尖抚过柜门上雕刻的獬豸纹，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日前乱葬岗的场景。蛊王幼虫的幽绿眼睛、鬼医门余党逃脱时留下的曼珠沙华令牌、还有沈清辞罗盘上始终指向皇宫的指针，像三根细刺，扎在他心头。“陈忠，” 他转身时，玄色官袍扫过案上摊开的《西域蛊虫考》，书页间夹着的蛊虫标本泛着冷光，“沈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

陈忠捧着刚送来的密信，指尖还沾着墨汁：“回大人，王仵作说沈公子体内的蛊毒已清得七七八八，只是虫形疤痕还在，阴雨天会发痒。他今早还去了趟悦来客栈后的小巷，说罗盘总在那附近有微弱异动，像是有残留的怨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另外，暗卫查到，烟雨阁的老板赵三，是太后母族的远房表亲。自户部案后，他就频繁出入长乐宫，形迹可疑。”

谢景渊的眉峰骤然拧紧。烟雨阁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往来皆是达官显贵，若真与太后有关，那藏在暗处的阴谋，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他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衙役翻身下马，声音带着惊惶：“大人！不好了！烟雨阁出事了！头牌苏怜儿…… 苏怜儿上吊自尽了！”

“苏怜儿？” 谢景渊猛地起身，绣春刀的剑穗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 三日前查青楼巷哭声时，沈清辞曾提过，烟雨阁的头牌苏怜儿，近日总说 “看到穿红衣的女人”，当时只当是普通梦魇，如今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具体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清楚！” 衙役跑得气喘吁吁，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只听说苏姑娘是今早发现的，吊在房梁上，穿了件大红的衣裳，脸上还盖着红布。烟雨阁的丫鬟说，苏姑娘死前一晚，还说看到红衣女人站在床前笑，笑得特别渗人！”

谢景渊抓起官帽扣在头上，声音沉得像浸了冰：“备车！去烟雨阁！陈忠，你去悦来客栈请沈公子，就说…… 可能又有邪祟作祟。” 他快步走出书房，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透眼底的寒意 —— 苏怜儿的死，若真与 “红衣女人” 有关，那绝非普通自尽，恐怕是太后的后手，或是鬼医门余党的新动作。

马车在烟雨阁门前停下时，这里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朱红大门敞开着，里面飘出浓郁的香脂味，却盖不住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 与户部案死者身上的怨气，有着几分相似，却更阴冷，像刚从坟里挖出来的寒气。谢景渊挤开人群，迎面撞见烟雨阁的老板赵三，他穿着一身绸缎衣裳，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躲闪不定：“谢大人，您可来了！这苏怜儿真是不知好歹，好端端的怎么就上吊了，还惹得大人您亲自跑一趟……”

“少废话。” 谢景渊推开他，径直往里走，“苏怜儿的房间在哪？带我们去。” 赵三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讪讪地跟上，手指却在袖中悄悄捏紧 —— 他昨晚刚从长乐宫回来，太后叮嘱过，“若苏怜儿出事，务必销毁她房里的东西”，如今谢景渊来得这么快，怕是来不及了。

烟雨阁的二楼比一楼更奢华，走廊两侧挂着绢灯，画着才子佳人的图案，灯影摇曳，却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爬行。苏怜儿的房间在最东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丫鬟压抑的哭声。谢景渊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脂粉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

房梁上悬着一根红绳，苏怜儿的尸体吊在上面，一袭红衣拖到地面，衣料是上好的云锦，却在腰间皱成一团，像是被人强行套上去的。她的头发散落在背后，脸上盖着一块方形的红布，红布边缘绣着缠枝莲的花纹，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最令人心悸的是，红布下的嘴唇隐约咧开，弧度夸张，与户部案中柳承业、柳夫人的 “诡异笑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更扭曲，更像是 “笑到了骨子里”。

“大人…… 您看那边。” 一个衙役指着梳妆台，声音发颤。谢景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黄铜镜，镜面蒙着层薄灰，却用口红画着一个大大的 “死” 字，笔画扭曲，像是用颤抖的手画的，边缘还沾着一点暗红的痕迹 —— 不是口红，是血。更诡异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房内的尸体，而是一个模糊的红衣身影，身影站在苏怜儿的床前，背对着镜面，却在谢景渊看向镜子的瞬间，缓缓转过身，对着他挥了挥手。

“咚！” 一个衙役吓得腿软，撞在门框上，声音带着哭腔，“镜…… 镜子里有东西！是红衣女人！苏姑娘说的是真的！”

谢景渊的指尖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盯着镜中的红衣身影，那身影模糊得像一团雾，却能看清裙摆飘动的弧度，与苏怜儿身上的红衣，有着同样的缠枝莲花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铜镜，镜中的身影也跟着移动，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像是在 “引导” 他看向某处。

“大人，小心！” 陈忠突然从门外冲进来，身后跟着沈清辞。沈清辞穿着深蓝色的袍服，腰间的玄阴罗盘正发出剧烈的嗡鸣，盘面的裂痕中渗出暗红微光，指针死死钉向铜镜的方向，“这不是普通的怨气！是‘缢亡怨’，是被强行操控自杀后，怨念凝结而成的，比户部案的蛊虫怨气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