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阶玉碎 第101章

密道入口藏在假山石缝中，入口处的藤蔓被人刻意修剪过，露出里面的青铜门环。沈清辞用谢景渊留下的银簪插入环扣，“咔嗒” 一声轻响，密道内顿时传来潮湿的风，风里带着浓重的墨臭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 是王显常戴的翡翠扳指特有的味道，显然这密道直通书房。“里面有怨气流动的声音。” 他皱着眉头，手中的罗盘此刻剧烈震颤，盘面裂痕中的暗红微光凝成了细小的血珠，顺着指针往下滴，滴在密道地面的瞬间，竟在青砖上晕开 “不公” 二字的虚影，转瞬即逝，仿佛是无数含冤考生的血泪控诉。

沿着密道走了约摸半柱香时间，前方透出昏黄的光，毛笔写字的 “沙沙” 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王显偶尔的哼唧声。沈清辞示意春桃守在密道出口，自己则贴着墙根，悄悄探出头 —— 书房的景象与谢景渊描述的一致，却比想象中更奢华。檀木书桌上摆着整块和田玉雕琢的砚台，砚池中凝着半干的朱砂墨，墨汁表面竟泛着幽绿的光，池底沉着几枚细小的蛊卵；王显的翡翠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正用一支羊脂玉笔在考卷上涂改，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是在撕扯某种柔软的东西，听得人毛骨悚然。

“公子，书房门轴没上油，推开时要慢。” 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已经将铜盆放在出口处，艾草雄黄水的香气顺着密道飘进书房，“我在铜盆里加了‘醒神草’，若您陷入幻境，这香气能帮您醒过来 —— 我娘说，南疆的醒神草能破厉鬼制造的迷障。” 她的银簪此刻贴在密道壁上，簪头珍珠的红光越来越浓，显然书房里的怨煞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一场恶战似乎在所难免。

沈清辞轻轻推开书房门，门轴发出的 “吱呀” 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屏住呼吸，走进书房，那股墨臭味瞬间变得浓烈，墨臭味里混着翡翠的冷香和怨煞的腐味，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书桌上堆满了考卷，每张考卷的右上角都贴着洒金纸条，写着考生名字，其中一张 “柳明远” 的考卷格外显眼 —— 柳明远是江南有名的寒门才子，谢景渊曾在吏部见过他的文章，称其 “有周明之风”。

沈清辞屏住呼吸，指尖拂过柳明远考卷上 民为贵 三个力透纸背的小楷。宣纸上还带着未干的墨香，却被王显用狼毫笔狠狠划出一道斜杠，浓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像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工整的字迹上。原本锋芒毕露的论点被改得四平八稳，经典名句的引用也出现明显错漏，朱批

二字龙飞凤舞，透着上位者毫不掩饰的傲慢。

他的眼前浮现出三天前贡院的场景：槐树下，柳明远身着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衫，书页间夹着半块干裂的墨锭，少年眼底闪烁着对科举的憧憬，就像百年前那个在号房里奋笔疾书的周明。指尖突然传来刺骨寒意，沈清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烛光骤然变成昏黄的油灯，檀木书桌化作粗糙的木板，身上的夜行衣也悄然变成了青色秀才袍。

周明，你的《民为贵》写得不错。 紫袍官人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虚伪，绣着

字纹的官袍扫过门槛，鎏金印章上的曼珠沙华在摇曳的油灯下泛着妖异的红光，可惜啊，你不是张敬大人的侄子 —— 这是你的新考卷，好好看看。

考卷重重砸在桌面上，民为贵 三个字被浓墨涂改成 君为贵，论点被改得七零八落，张敬的朱批力透纸背。周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考卷边缘被捏出细密的褶皱：张大人，我寒窗苦读十载，只想为百姓谋福祉，您为何要如此？ 滚烫的泪水滴在

二字上，晕开的墨迹像极了科举场上流淌的血泪。

寒门学子？ 紫袍人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书桌，油灯摔在地上燃起熊熊烈火：这科举本就是为世家子弟准备的！张敬大人的侄子要入仕，你就必须落榜 —— 这是太后定下的规矩！ 号房的木门被重重锁上，周明在火海中拼命扑火，毛笔从颤抖的指间滑落，笔尖的墨汁在火光中凝结成两个大字：不公。

场景突然剧烈扭曲，沈清辞踉跄着扶住书桌，却发现眼前的王显正用羊脂玉笔涂改考卷，翡翠扳指在烛光下折射出熟悉的冷光。王显身后，周明的怨煞浑身萦绕着黑色雾气，腐烂的皮肉下露出森白的骨骼，眼眶中不断涌出黑色血泪，滴落在地的血珠竟幻化成曼珠沙华的形状。

王显，百年前张敬篡改我的考卷，百年后你故技重施。 怨煞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紫竹毛笔泛着幽绿的光，笔尖滴落的暗红色墨汁与王显砚台中的墨色如出一辙，破坏科举者，必遭天谴！ 当毛笔距离王显后颈仅剩寸许时，王显突然转身，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书房。

怎么突然这么冷？ 王显搓着后颈，翡翠扳指在他指间转得飞快，不过是个怨魂，有太后的护身符在，谅他也不敢...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扫过墙上的周明画像 —— 画中周明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嘴角挂着一抹森然的笑意。

沈清辞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终于明白这个幻境的深意：王显不仅在篡改考卷，更打算通过张霖控制科举，发动一场足以颠覆朝堂的政变。就在他试图退出幻境时，周明的怨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冷的触感中带着一丝温度：帮我... 救救柳明远...

公子！您醒醒！ 春桃的声音像穿透迷雾的利剑，艾草雄黄水的气息驱散了幻境的阴霾。沈清辞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站在书桌前，手中紧紧攥着柳明远的考卷，王显的翡翠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后退时撞倒书架，古籍散落一地的声响惊醒了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