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阶玉碎 第99章

两人换作书生打扮，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街角茶馆二楼，几扇半掩的竹帘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谢景渊佯装整理衣冠，余光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鎏金护甲 —— 正是太后亲卫的特有标记。往醉仙楼方向走。 他压低声音，拐进一条飘着腐叶气息的小巷。

王显府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兽龇牙咧嘴，门楣上新换的匾额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谢景渊望着墙头上的碎玻璃，突然想起暗卫回报的异常：王府最近连夜翻修了地窖，搬运泥土的马车车轮上，都沾着贡院特有的红胶泥。后院老槐树的位置，正好对着藏书阁。 林风指着墙头探出的枝桠，月光穿过树叶缝隙，在墙根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两人贴着墙根挪动，潮湿的青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谢景渊突然抓住林风手腕，指腹下传来细微的颤抖 —— 墙角的青苔被压得破碎，新鲜的马蹄印交错纵横，最深处竟积着一小汪黑水。那水泛着诡异的油光，正是马车沾着的阴土与雨水混合的痕迹，阴土中还夹杂着星星点点暗红色，像极了干涸的血渍。他抬头望向藏书阁方向，二楼窗棂后隐约透出人影，摇曳的烛火将那人影子拉得很长，影子边缘仿佛有黑雾缭绕，随着烛火明灭而扭曲变形。

后院的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隙里的青苔肥厚如绒毯，显然已许久无人清扫。不远处的书房透出昏黄的灯光，毛笔写字的 “沙沙” 声混着偶尔的砚台轻磕声，节奏均匀得近乎机械，反倒像是刻意掩盖着什么。谢景渊和林风贴着墙根缓缓靠近，夜风卷来一股陈旧的墨香，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他们悄悄趴在窗外阴影里，谢景渊用匕首尖挑开窗户纸，露出一条细缝。

书房里的布置极尽奢华，檀木书架上摆满了描金函套的古籍，每本扉页都嵌着翠玉书签。书桌上摆着一支羊脂玉笔，笔杆缠着金丝螭纹，砚台竟是整块和田青玉雕成，砚池中还凝着半干的朱砂墨。王显坐在镶贝太师椅上，紫色常服绣着暗纹云蟒，头发用镂空玉冠束起，手中毛笔悬在一张考卷上方，墨迹将落未落。

书桌上堆满了叠得齐整的考卷，每张右上角都贴着洒金纸条，写着考生名字。谢景渊眯起眼睛，借着跳动的烛光，认出其中一张纸条上 “张昊” 二字 —— 张霖的侄子，报名册上写着京城籍贯，实际却是江南盐商之子。王显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毛笔在考卷上潇洒写下 “优” 字，又重重画了个朱红圈，笔尖将纸张都戳出了个小坑。

“这张‘民为贵’的破题不错，可惜啊，你不是张家人。” 王显的声音带着傲慢的冷笑，指甲划过另一张考卷，纸张发出细微的撕裂声。那张考卷上字迹遒劲有力，论点新颖独到，论据更是旁征博引，显然是个饱读诗书的寒门学子。可王显却皱起眉头，蘸满墨汁的毛笔狠狠在 “民为贵” 三个字上划了一道，墨迹晕开成狰狞的黑疤，又将 “君为贵” 三字写得棱角分明，原本精彩的论点被他涂改成满纸陈腐之词，最后在右下角龙飞凤舞写下 “黜落” 二字，“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你刷下去了，寒门学子，也想和张家争？”

谢景渊的拳头在袖中缓缓收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温热的血珠渗出来，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他想起十年前自己赶考时的场景，背着装满干粮的布包，在客栈昏暗的油灯下苦读，若不是遇到老御史慧眼识珠，恐怕也会像这个考生一样，被埋没在舞弊的黑暗中。他刚要抬脚，却被林风死死拉住。

“大人，您看墙上。” 林风声音发颤，手指着书房墙面。谢景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幅半人高的画像 —— 画中是个穿着褪色秀才袍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却带着不甘，正是周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像上周明的眼睛竟是睁开的，瞳孔泛着淡淡的黑气，眼白处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仿佛有生命般死死盯着王显的一举一动。

画像的画框是乌木所制，边缘刻着曼珠沙华的图案，每片花瓣都像是用鲜血勾勒。画框角落还沾着一点绿色粉末，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与东配殿桌椅缝隙里的怨蛊卵粉末颜色完全一致。这显然是鬼医门的手笔，既用来监视王显，也借助周明的怨气，侵蚀他的心智。

“怎么总觉得后颈发凉？” 王显突然停下笔，揉着后颈猛地回头，眼神警惕地扫视书房。他的后颈处泛着一道淡淡的青痕，形状恰似五指，正是周明怨煞留下的印记，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难道是有老鼠？” 他起身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冷风卷着几片枯叶灌进来，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 “沙沙” 声。他骂骂咧咧地关上门，却没发现画像上周明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

回到书桌前的王显重新拿起毛笔，却没注意到墨汁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随着他批改考卷的动作，墨汁在纸上晕染开细小的血纹，每写一个字，画像上周明眼中的黑气便浓郁几分。

谢景渊和林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周明的怨煞竟然能离开贡院，附在画像上进行警示 —— 这说明周明的怨气已经强大到突破常理，也意味着王显的罪行，早已触怒了百年冤魂。

“我们得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公子。” 谢景渊压低声音，“王显篡改考卷，又有鬼医门的画像，这说明他不仅是科场舞弊的关键人物，很可能还与百年前的张敬案有关。沈公子对怨煞了解颇深，或许能从这幅画像上，找到更多周明冤案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