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舌像是要舔破苍穹,隔着两条街,苏晚音就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那是百年陈墨混合着松木油脂被焚烧的味道。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那一身夜行衣,只在外头随意罩了件不起眼的粗布褙子,便疯了似地冲进人群。
热浪扑面而来,不仅燎焦了她的鬓发,更像是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架在火上烤。
周围全是提着水桶奔走的街坊,可那点水泼上去,只听“嗤”的一声,白雾腾起,转瞬就被红莲般的烈火吞噬殆尽。
“那是孤本……全是孤本啊!”苏晚音喉咙发紧,眼底映着那狂舞的火蛇,脚下生风直扑大门。
两柄带鞘的长刀交叉横在胸前,硬生生截住了她的去路。
“退后!巡城司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苏晚音被那股大力撞得踉跄两步,抬头时,正对上一双阴鸷的眼。
那差役满脸横肉,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奉令封锁现场,疑有逆党纵火,再敢上前,同罪论处!”
逆党?贼喊捉贼的把戏罢了。
苏晚音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目光却在掠过对方按刀的手腕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差役袖口翻卷,露出一截用来缠绕护腕的麻绳,末端打了个极特殊的“双环死结”。
这种结法,她在昨夜那具死士尸体的靴筒上也见过——那是为了防止绳结松脱、只有常年习武杀人才会养成的习惯。
这哪里是巡城司,分明是太常寺那帮披着官皮的阎王!
硬闯就是送死。
苏晚音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念头,紧绷的身体突然一松,像是被那凶狠的呵斥吓破了胆,脚下一软,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
“哎哟!官爷饶命!”
她这一摔极重,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手掌更是胡乱地在满是煤灰的墙根处抓挠,似乎想借力爬起。
就在指尖触碰到墙缝那一瞬,一枚卷成细管的涂蜡纸卷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进去。
那差役嫌恶地一脚踹在她肩头:“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
苏晚音捂着肩膀,低着头连滚带爬地退入人群,借着袖口的遮挡,掩去了眼底那抹森寒的杀意。
回到晚音社,她立刻紧闭门窗,叫来阿笙。
那张从墙缝里取回的蜡纸看似空无一字,但在阿笙特制的铜哨吹出那极高频的哨音时,纸面受声波震荡,那些原本肉眼难辨的凹痕竟真的浮现了出来。
这是苏家班失传的“鬼语纸”,专供台上变戏法用,如今却成了命悬一线的信道。
纸上只有七个字,字迹扭曲,显然是用烧焦的木炭仓促压印而成:“酉时三刻,西墙塌”。
是阿砚!他还活着!
二更天,夜色如墨。
苏晚音裹着一张浸透了泥浆的湿棉毯,像只壁虎般贴着废墟的阴影潜回了墨痕书屋。
此时火势虽已熄灭,但断壁残垣间仍冒着滚滚热气,脚下的砖石烫得惊人。
她屏住呼吸,摸到西墙那一侧。
墙体已经被烧得酥脆,看似摇摇欲坠。
苏晚音没有蛮力推墙,而是屈起手指,按照《破阵子》急行军的鼓点节奏,在墙面几块特定的青砖上轻叩了七下。
“咔——轰隆!”
看似坚固的半截墙体竟不是向外倒,而是整片向内塌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那是为了防备走水特意修的隔火地窖,连她也是第一次见。
地窖里空气浑浊,充斥着呛人的烟尘。
“阿砚?”她压低声音唤道。
角落的铁柜后动了动,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阿砚的一双手已经被烫得皮开肉绽,焦黑一片,却仍死死护着怀里那本裹着油布的残册。
见到苏晚音,这哑巴孩子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只能剧烈地咳嗽着,抓起地上的炭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地上划拉。
“她……没走……凤娘……藏了真本。”
最后一笔划下,阿砚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苏晚音心中大恸,迅速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还有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迅速环视四周,目光锁定在倒塌的书架底层——那里躺着一只翻倒的铁匣,内壁赫然刻着“伶官策·叁”的字样。
空的。
但锁扣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
苏晚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说明,这里的策书并不是被这场大火毁了,也不是被贼人偷了,而是被人用钥匙堂堂正正地取走了!
凤栖梧没有逃。
她背起阿砚,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
回到社里安顿好孩子,刚一踏入密室,胸口的玉佩便再次滚烫。
这一次,不需要她刻意引导,百戏空间自行开启。
那个名为“千面阁”的虚空殿堂中央,地面光影流转,竟然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逐渐凝聚成了墨痕书屋地窖的全息投影。
那并非现在的地窖,而是……过去的影像。
苏晚音强压下心头的震动,按照脑海中《观政律例》记载的“踏商引宫”步法,在这虚拟的地窖投影中踩下每一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