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遂以“为太后祈福需斋戒沐浴,七日方得圆满”为由,向东宫管事递上了一份言辞恳切的申请,请求延长演出时日。
理由冠冕堂皇,牵扯到孝道与礼法,无人敢驳。
这七日,便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在刀尖上起舞的时间。
东宫的监视无孔不入,眼线如蛛网般密布。
苏晚音深知,任何物理上的情报传递都已是痴人说梦。
但他们能锁住她的身,却锁不住她的戏。
她当即召来小石头,命他在密室中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将近十年所有与户部相关的赋税奏折、漕运账目、盐铁专卖等文书的格式、用词、乃至特定官员的书写习惯,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少年虽不明所以,却知事关重大,闭目凝神,那些枯燥的数字与条文便如流水般从他口中倾泻而出。
另一边,苏晚音再次请来了画师崔砚。
这一次,她铺开的不是证据,而是一卷上好的素绫。
“崔先生,我要你画一幅《百鸟朝凤图》,用作我社压轴大戏的戏服设计稿。”她声音平稳,眸光却锐利如冰,“但这幅图,有特殊的要求。”
雅间内,烛火摇曳。
崔砚听着苏晚音匪夷所思的构想,额上冷汗涔涔。
这哪里是画图,这分明是在绘制一张足以颠覆朝堂的藏宝图!
图上每一只飞鸟的羽翼纹理,都必须严格按照不同水种的数据结构来勾勒;尾羽的长短,则精准对应各地历年的税收亏空数额。
而最中央那只浴火凤凰,其凤眼瞳孔中的一点流光,看似是点睛之笔,实则要用一种只有内行人才能分辨的特殊矿物颜料,暗中标注出裴元启私铸官银的冶炼坊坐标!
这是一次疯狂的赌博,将万钧重担,寄于一笔一画之间。
三日后,一幅华丽繁复、巧夺天工的《百鸟朝凤图》设计稿完成。
苏晚音亲自将其卷好,交予前来送餐的冯嬷嬷。
“劳烦嬷嬷,将此图转呈给凤娘前辈。”她垂下眼帘,语气恭敬却暗藏锋芒,“晚辈才疏学浅,还请前辈过目,看看这凤凰……画得是真是假?”
冯嬷嬷接过画卷的手微微一颤,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离去。
当晚,《哑女诉冤》第二场开演。
就在“哑姑”以足趾书写“血亲承命”,全场气氛凝重到极点时,舞台一侧,忽有一段新增的傀儡戏悄然上演。
一名脸戴狰狞鬼面的权臣傀儡,手中提线,操纵着数具身穿伶人戏服、四肢僵直的尸偶。
伴着尖锐刺耳的鼓点,那权臣傀儡张合着嘴,一段阴阳怪气的唱词响彻全场:“曲可焚,心难禁,一曲葬送满门英。朝堂上,我是清流肱骨臣;阴私里,谁不是提线人?”
台下宾客大多以为这是在辛辣讽喻先前失势的二皇子,不由得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唯有廊下的凤娘,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权臣傀儡手中握着的一方微缩玉笏,那上面用刀尖刻出的云雷纹,竟与她记忆深处,裴元启那枚从不离身的私印纹样,一模一样!
散场后,冯嬷嬷步履匆匆,在后台的混乱中,不着痕迹地塞给苏晚音一只小巧的纸鸢模型。
那是宫中孩童最常玩的物件,毫不起眼。
回到房中,苏晚音小心翼翼地拆解纸鸢。
在支撑翅膀的竹篾骨架内侧,她发现了一行用鼠须笔写下的、细若蚊足的墨线小字:
“三日后,子时,西角门焚化炉。”
这是凤娘的回应!她要亲自交出更致命的证据!
苏晚音的心脏剧烈跳动,她立刻闭上双眼,心神沉入百戏空间。
这一次,她调阅的不再是剧本或唱腔,而是早已失传的鲁班机关术分支——《千机变》。
她连夜动手,将这只小小的纸鸢彻底改造。
它不再是玩具,而是一架能够携带微型卷轴的飞行器。
她在纸鸢腹内设置了以火绒和慢燃香为引的定时装置,一旦中途被人截获,或是超过预定时间未能抵达,便会自动引燃,将所载之物焚烧殆尽。
刀,已备好,只待出鞘。
为掩人耳目,苏晚音次日便高调宣布,为贺太后寿辰,晚音社最后一场演出将加演一出祥瑞大戏——《天女散花》,并公开招募百名六到八岁的宫中幼童,持莲花灯登台伴舞,以显皇家恩泽浩荡。
她亲自教这些天真烂漫的孩童唱一首新编的童谣,旋律简单上口,歌词却句句淬毒:
“金丝笼,锁凤凰,谁在楼上数银箱?一箱谎,二箱亡,三箱烧尽旧文章。”
排练之时,她让换上童子服的小石头混入其中,暗中教授众人一个简单的节奏暗语——每句歌词的末一个音,若无事,则正常唱完;若有变,则故意拖长两拍。
这既是防止计划在最后一刻被孩童无意泄露的保险,也是一道万一她与凤娘皆遭不测,仍能通过这百名孩童之口,将“裴府有库”这一核心信息本能地传递出去的最后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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