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之内,炭火在盆中发出微弱的噼啪声,明灭的光映着苏晚音沉静如水的侧脸。
那一句“别信任何人,包括……你以为活着的人”,如同一根冰冷的毒刺,扎在她思绪的最深处。
她缓缓抬眼,望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寒鸦。
这个女人,是目前唯一的活线索。
“你方才说,凤娘娘身后有影子酷似二皇子,”苏晚音的声音轻而缓,像是在闲聊家常,“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寒鸦茫然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只有恐惧。
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忽然,她喉间滚出一串破碎的音符,不成歌,不成词,只是一段如泣如诉的旋律。
嗡——!
苏晚音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旋律,竟是苏家班从不外传的秘谱《孤雁啼霜》的变调!
与当日陆九章在黑水狱中用囚锁敲击出的曲调,几乎一般无二!
此曲,是苏家血亲之间用于危难时辨认彼此的暗号,除了家人,只有……叛徒知晓。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取出那枚龙形玉佩,指尖微动,试图接入那道无形的声廊,定位夜玄宸的方位。
然而,玉佩只是微微一颤,传递回来的却是一片混沌紊-乱的杂音。
有人在用同频的音波,进行干扰!
苏晚音猛然想起祖父的手札遗训:“《孤雁》非哀曲,乃召令。闻此曲者,非血亲,即死敌。”
难道夜玄宸也会此曲?
或者说,他早已被卷入了苏家二十年前的旧案?
这干扰,是来自他,还是来自一个潜藏在更深处的第三方?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她要验证一个猜想,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猜想。
“老杜头,”她声音清冽,“去我行囊里,取那件‘素鸾袄’来。”
老杜头一怔,那件月白色绣银纹的戏服,是苏晚音母亲当年最爱穿的演出服,夫人去后,小姐便将其视若珍宝,轻易不肯示人。
他不敢多问,立刻取来。
“穿上它。”苏晚音将戏服递给寒鸦。
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院中。
寒鸦套上那件明显大了许多的素鸾袄,在月下显得格外单薄诡异。
苏晚音亲自搬来一面破鼓,以指为槌,沉声喝道:“小石头,看好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
一声沉闷的鼓响,如惊堂木落。
苏晚音双目紧闭,十指翻飞,敲击的竟是戏班开锣前用以震慑宵小、安定人心的《惊堂令》。
她以鼓点为引,引导着寒鸦的思绪,让她回到那个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夜晚。
咚!咚!咚!
鼓点由缓至急,一步步收紧。
当第七通鼓点如急雨般落下时,寒鸦的眼神倏然一变,涣散的瞳孔骤然凝聚,变得空洞而机械。
她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冰冷地开口:
“朱砂三钱,金粉半分……笔锋右倾十三度……印落三分偏……”
一旁的小石头骇然低呼:“这是……抄录腔!狱中的书吏记录案宗时,就是这个腔调!她像在复述某份记录!”
就是现在!
苏晚音眼中精光一闪,暗中调动百戏空间,那部残缺的《摄魂引》在她脑海中瞬间点亮。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发出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啸,啸声并非人耳可闻,而是化作一道独特的音波,悄然融入鼓点之中,直击寒鸦记忆的最深处!
“啊——!”
寒鸦猛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触目惊心的烙印——两个古篆小字,浸润着陈年的血色:“伶籍·罪奴”。
两行混浊的泪水从她脸上滚落,她死死抓住苏晚音的衣角,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我不是尚仪局宫婢……我叫云知微,我是凤娘的亲妹妹!”
“那晚……替姐姐值夜的是我!我亲眼看见二皇子赵桀,手持匕首抵着姐姐的咽喉,逼她在太子妃的罪状上代笔批红……事后,我被剜了舌头,灌下哑药,扔进了暗狱……二十年……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了那份罪状……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回来听!”
她颤抖着,从早已干枯打结的发髻深处,摸出了一枚薄如蝉翼的铜片。
月光下,铜片上竟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蝇头小字,正是那份批红罪状的微缩拓印!
苏晚音接过铜片,那冰冷的金属质感,此刻却烫得她指尖发颤。
这,才是最原始、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当夜,苏晚音重燃烛火,在《焚宫录》的剧本上笔走龙蛇。
她没有直接加入这段证词,而是将终幕,彻底改写成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无声审判”。
舞台上,将设一哑女,面对滔天权势的逼迫,她手中的朱笔不再落下墨迹,而是滴下鲜血。
她不发一言,只用肢体与眼神,演出那夜的绝望与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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