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笑颜 第78章 铃音寄思

晨光如纱幔般轻柔地铺展在京城街巷，顾非晚抱着素绢的指尖微微发颤。城南老槐树虬结的枝桠上还凝着露水，她踮脚将写满牵挂的素绢绑在向阳的枝杈间，特意用红绳打了个牢牢的同心结。指尖抚过绢上墨迹未干的二字，昨夜银铃的余韵仍在耳畔回响，恍惚间竟像是傅承愈温热的呼吸擦过耳畔。风起时，槐叶沙沙作响，惊起几只白鸽扑棱棱飞向天际，她仰头望着它们振翅的轨迹，恍惚看见傅承愈披着玄色披风，骑着快马率领十万大军踏碎晨雾，奔赴定远县的身影。

此后每日卯时，顾非晚都会准时站在顾府最高的露台上，哪怕薄雾浸湿裙摆，哪怕烈日晒得额头沁汗。她的目光执着地搜寻着天际，手中攥着的银铃铛被摩挲得发烫。第七日清晨，终于有一只白鸽带着熟悉的竹筒俯冲而下，翅膀掠过她鬓边的步摇，在青石板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展开泛黄的信笺，熟悉的字迹力透纸背，那些平日里威严的笔锋，此刻却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定是在营帐里匆忙所写。已至定远县，匪患比预想棘手，勿念。城南老槐树的槐花可开了？替我多闻闻。她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千里之外他提笔时的温度。

顾非晚握着信笺轻笑出声，眼眶却不自觉泛起红雾。她转身疾步回到闺房，取出珍藏的雪浪笺，砚台里的墨汁还带着昨日研磨的余温。芙蓉糕的方子我学会了，等你归来做给你吃。昨日路过校场，想起你穿玄甲的模样，比见你还朝进城那日更威风了。笔尖悬在半空犹豫片刻，又添上一行小字：玉珏每日贴身带着，银铃一响就知道是你。她特意走到后院，摘下几朵最新鲜的槐花，让花瓣的甜香浸透信纸，连同绢纸一起塞进竹筒。

日子就在这一来一往的书信中悄然流逝。半个月后的雨夜，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棂上砰砰作响。顾非晚正对着烛火绣平安符，金线在她指间穿梭，绣到字最后一笔时，忽听窗外传来急促的鸽哨声。白鸽浑身湿透，羽毛凌乱地贴在身上，竹筒里的信笺也晕开了墨痕。战事胶着，流民中藏有内奸，明日将深入匪巢探查。若三日内未回信...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末尾的笔画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显然是在暴雨中仓促书写。

顾非晚攥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绣针不小心刺破指尖，血珠滴在未绣完的字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梅。她望着窗外翻涌的雨幕，想起他临走前削发时决绝的眼神，想起他说疼的时候就想想你在京城等我时的温柔。贴身戴着的玉珏烫得发烫，可银铃却寂静无声，只有雨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次日清晨，雨势未减反增。顾非晚不顾兄长阻拦，披着湿透的披风执意前往城南老槐树。风雨中，她将写满担忧的绢纸紧紧绑在最粗壮的枝桠上，任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颈间。傅承愈，你说过鸽子认路最灵光，她对着天空喃喃自语，声音被风雨撕成碎片，所以你也一定要平安归来。发间的银铃铛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响。

夜幕降临时，顾非晚蜷缩在床榻上，听着更夫的梆子声从一更响到三更。怀中的银铃突然发出微弱的清响，像是被风吹动的余韵。她猛地坐起身，却见窗棂上落着一只白鸽——正是傅承愈的信鸽！羽毛上还沾着泥浆，却固执地用喙叩击着窗纸。

展开信笺，熟悉的字迹带着几分潦草：奸计已破，明日攻城。勿忧，待凯旋之日，定带你去看定远县最美的日出。落款处还多了个用朱砂画的小太阳，红得刺目，像是他特意从军旗上取来的颜色。顾非晚紧紧抱着信笺，悬了三日的心终于落下，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滴在朱砂太阳上，晕开一片温暖的红。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将如水的清辉洒在她颤抖的肩头。顾非晚将信笺小心收好，就着月光继续绣着未完成的平安符。银针穿梭间，她仿佛看见定远县的城楼上，傅承愈身披战甲，正朝着京城的方向眺望。她知道，在遥远的定远县，有个人正为了早日归来而奋战，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份思念，等他带着胜利的消息，踏着月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