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笑颜 第144章 相逢亦疏离

阳谷江树尚未走出牡丹花丛，身后便传来傅承愈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熟稔：“江树？”

他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时，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失态。傅承愈正牵着顾非晚的手站在不远处，太子与太子妃已先行离开，顾丞相也跟在一旁，神色温和地打量着他。

阳光穿过花隙落在傅承愈脸上，他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光下若隐若现，握着顾非晚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指尖相扣的姿态自然得如同呼吸。顾非晚站在他身侧，月白襦裙与他的衣袍形成柔和的对比，发间银铃随着微风轻晃，却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清响，反倒像是在提醒着什么。

“殿下。”阳谷江树颔首行礼，目光掠过傅承愈交握的手，终究落在顾非晚脸上。她抬眸望他时，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礼貌，全然是初见陌生人的模样——果然，她早已不记得那个巷口的午后了。

傅承愈侧身，将顾非晚往前带了半步，语气自然：“非晚，这位是阿维隆国主，阳谷江树。前些日子我与你提过，他此番来京城，是为了商议两国贸易的事。”

顾非晚敛衽行礼，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阳谷国主，久仰。”她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失相府千金的端庄，又带着几分少女的灵动，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落在阳谷江树耳中，却只剩一片怅然。

“顾小姐。”阳谷江树回礼，喉间有些发紧。他曾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她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对他行着初见的礼，客气得像对待寻常宾客。

傅承愈仿佛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又侧身指向身旁的顾丞相：“江树，这位是顾丞相，顾长卿，非晚的兄长。”

顾长卿身着藏青朝服，面容与顾非晚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带着文官的沉稳，对着阳谷江树拱手：“国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顾丞相客气。”阳谷江树回以礼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顾非晚。她正低头与傅承愈说着什么，唇角弯起的弧度柔和，虽听不清内容，却能看出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这一幕落在阳谷江树眼里，像根细针轻轻刺着心口。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齐王府下棋，傅承愈说起中原婚嫁习俗时的淡然；想起他带自己找周老先生画像时，无意间提及“相府的小姐性子爽朗”；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竟都成了清晰的答案。

傅承愈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阳谷江树，见他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视线却总若有似无地落在顾非晚身上，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虽非对男女之事太过心思细腻之人，却也察觉到几分异样——阳谷江树看向非晚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不似对待寻常贵女的好奇。

“江树此次来京城，对很多风物都感兴趣。”傅承愈不动声色地抬手，替顾非晚将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如同本能，“非晚从小在京城长大，若是国主有想了解的地方，尽可以问她。”

这话看似热情，却隐隐带着几分宣示的意味。阳谷江树的心沉了沉，对上傅承愈的目光，那眼底深处藏着的占有欲，清晰得让他无法忽视。

“多谢殿下美意，也多谢顾小姐。”阳谷江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失落，“只是不敢叨扰顾小姐，有殿下在，便足够了。”

顾非晚似乎并未察觉这暗流涌动，笑着接话：“国主不必客气，京城的街巷我确实熟得很。前几日在城东集市，好像见过国主？”她记性向来不错，对那日擦身而过的异域身影还有些印象。

阳谷江树猛地抬眼，心中掠过一丝微弱的期待：“顾小姐记得？”

“只是瞥见一眼，”顾非晚笑了笑，“国主的服饰很特别，所以有印象。”

原来只是因为服饰特别。阳谷江树心底的期待瞬间熄灭，只淡淡应道：“是，那日确是在下。”

顾长卿适时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国主初来乍到，若是不嫌弃，晚些一同用些便饭？我让厨房备些京城的特色菜。”

阳谷江树正要婉拒，傅承愈已先一步应下：“好啊，正好我也有些关于贸易的事想与国主细谈。”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寻常邀约，目光却再次与阳谷江树对上，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阳谷江树看着傅承愈与顾非晚相携而立的身影，终究点了点头：“多谢顾丞相盛情。”

接下来的相处，表面上一派和睦。顾长卿与阳谷江树谈论着西域的商路，傅承愈偶尔插话补充，顾非晚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为他们添茶，目光落在傅承愈身上时，总带着浅浅的笑意。

阳谷江树努力将注意力放在贸易议题上，可眼角的余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顾非晚。她执壶倒茶时手腕的弧度，她听傅承愈说话时微微偏头的姿态，甚至她偶尔蹙眉思索的神情，都与记忆里那个小女孩的影子重叠，却又被眼前的现实生生割裂。

傅承愈端茶的动作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转向顾非晚：“方才太子妃说园子里的芍药开得好，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顾非晚立刻点头，眼中闪过雀跃，起身时自然地挽住傅承愈的手臂。

傅承愈看向阳谷江树与顾长卿：“我们去去就回，你们先聊着。”

阳谷江树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傅承愈的手始终护在顾非晚的腰侧，避开路上的碎石，那份细致入微的呵护，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顾长卿看着他的神色，端起茶杯浅酌一口，忽然笑道：“国主似乎对舍妹很感兴趣？”

阳谷江树一怔，随即坦然道：“顾小姐风采卓然，让人印象深刻。”

顾长卿笑了笑，没再多问，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了然。有些情绪，纵然藏得再好，也难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

远处的芍药花丛旁，傅承愈低头对顾非晚说了句什么，引得她轻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穿过花海传来，落在阳谷江树耳中，清晰而遥远。他知道，这场迟来的重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他终究只是她人生里的过客，而傅承愈，才是那个能陪她看遍繁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