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纪周天 第261章 妖灵追踪镜（一）

东域阴极海岸，数万妖兽已然集结，妖气如墨浪翻涌。若非圣祖山脉横亘千里，如一道天堑阻隔，那股蚀骨妖气早已弥漫至东域紫都，引发朝野动荡。连日来，国师白无黑闭门不出已逾三月，这反常之举，让东域大帝姜玉龙心头如压重石，焦虑难安。几番辗转思量，他终究决定亲自造访国师府，一探究竟。

这座国师府，原是前朝老王爷的府邸改建而成。提及那位老王爷，姜玉龙心底便泛起一阵复杂的波澜，难以平复。当年太祖姜尚在世时，对老王爷器重有加，朝中大小机要政务，无不与之商议决断。古纪国两王同心，兄弟和睦，国泰民安的盛景，曾是古星之上的一段佳话。直至姜尚晚年，醉心修真破境，决意退居幕后，将朝政大权悉数交予老王爷执掌。

古星之上，千年乃是修士破境的大限，直接影响寿命，此前从未有人能逾越。姜尚能否成为打破桎梏的第一人，其余三域的皇族无不密切关注。可立储之事关乎皇家血脉传承，容不得半分拖延，必须提前谋划。彼时，老王爷竟力主推选刚出生不久的姜玉林为储君。这个决定，让早已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姜玉龙怒不可遏，满心怨怼。

自此，姜玉龙暗中笼络一众心腹谋士，决意扳倒老王爷。他先是授意朝臣联名向姜尚直谏，细数老王爷独揽大权、架空皇权的“罪状”，随后又亲自入宫，声泪俱下地恳请太祖收回朝政。可他万万没料到，姜尚竟以“诬陷宗亲”的罪名，将他打入天牢。姜尚一心扑在修真之上，哪里知晓他在天牢之中所受的苦楚。老王爷派系的人怎会放过这个眼中钉，各式酷刑轮番加身，几乎让他殒命狱中。如今回想起来，当年那段九死一生的经历，反倒成了他今日坐拥整个东域、甚至妄图掌控妖界的底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绝境之中的姜玉龙，终于抓住了姜尚唯一的软肋——破境之心。他暗中授意属下，冒用老王爷的名义，在朝野内外大肆散播流言，称姜尚为求破境走火入魔，不惜驱遣十万百姓开挖灵石矿脉，致使民不聊生、劳民伤财。这些“罪证”精准戳中了姜尚的疑心病，成功离间了他与老王爷之间的信任。事实上，那时的姜尚确实已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眼中容不得半点阻碍，任何风吹草动都被他视作破境路上的绊脚石。杀意一旦滋生，便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那一日，注定是东域皇族史上最血腥的一页。老王爷及其派系成员，被彻底清洗殆尽。等姜尚幡然醒悟之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老王爷最终被扣上“意图篡位、目无君上”的罪名，当场伏诛；而姜尚也在不久后因心魔难消、毒火攻心，郁郁而终。姜玉龙如愿登上储君之位，可这段血腥旧事，连同那些逝者的面容，却从未真正随风消散。

当姜玉龙的脚步踏入国师府大门的刹那，尘封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他忘不了姜尚临终前那满是失望的眼神，忘不了老王爷伏诛时那怨毒愤恨的目光，更忘不了无数个被噩梦纠缠、辗转难眠的夜晚。心绪骤然散乱，眼神渐渐茫然，脑海中那股强行融合的冲天妖王之力，正蠢蠢欲动，妄图冲破识海，彻底操控他的神智。

“大帝不该来此。”一道沙哑如磨铁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中透着刺骨的杀气。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闪现，瞬间便至姜玉龙眼前。

白无黑伸出一根漆黑如玄铁的手指，精准点在姜玉龙眉心。一股醇厚而霸道的气力顺势涌入，如定海神针般镇压住那股躁动的妖力，让姜玉龙混沌的神智渐渐清明。

“国师，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姜玉龙惊魂未定，声音仍有些发颤。

“你尚未能彻底掌控妖王之力。”白无黑的声音稍缓，却难掩一丝责备，“我传你的《镇妖心法》，还需勤加修炼。若连这股力量都驾驭不住，那些妖兽又怎会真心听命于你？”

“国师教诲的是。”姜玉龙连忙俯身行礼，压下心头的惊悸，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只是眼下阴极海岸妖兽集结，此事一旦被百姓察觉，必定引发全域恐慌，届时三域皇族定会群起而攻之，声讨我豢养妖兽之罪。”

“不必多虑。”白无黑负手而立，目光投向府外圣祖山的方向，“我已在山外设下‘锁妖法界’，将所有妖气隔绝于东山之外，紫都百姓绝无察觉之理。”见姜玉龙面色稍缓，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凝重起来，“倒是天玄山那位，近日气机暴涨，显然已是神功大成。依我之见，与其互为掣肘，不如暂且联手。为保万无一失，还需先扫清南域阻碍，如此方能有足够底气，释放九翼魔龙。”

“国师所思，正与我不谋而合。”姜玉龙叹了口气，面露难色，“可此前我与玄法教主比试，一时意气之争，确实让他心生嫌隙，此刻登门求和，怕是难以奏效。”

“难道你心中，便无嫌隙？”白无黑陡然质问道，眼神如利剑般刺穿姜玉龙的伪装。

从第一次见到白无黑起，姜玉龙便有种莫名的忌惮。在这位国师面前，任何人都如同透明一般，心底的所思所想，仿佛都能被他轻易洞悉。方才那番话，的确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记住，欲成大业者，必先有容人之量，更要有吞天吐地的胸怀。”白无黑的目光扫过姜玉龙，那眼神中的寒意，让他通体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需亲自前往玄真教，面见玄法，告诉他，东域愿与玄真教结盟，共取北域。”

“什么？取北域？”姜玉龙惊得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无黑。

“北域大帝早已走火入魔，油尽灯枯，已然撑不起北域的基业。”白无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加之他那两个儿子资质平庸，难堪大用，北域在他们手中，不过是日渐消沉罢了。与其如此，不如将其夺下，作为我妖界的屯兵之地。北域的苦寒气候，最是合妖兽心意。”

言下之意，竟是要将阴极海岸的数万妖兽，悉数投放到北域。姜玉龙心中剧震，想起不久前还与北域大帝歃血为盟，共抗妖患，此刻却要背盟突袭，不由得有些游移不定。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国师府正殿那块厚重陈旧的牌匾上时，心中的犹豫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当年国师府改建时，白无黑特意让人将这块老王爷时期的匾额重新悬挂。“天下归心”四个鎏金大字，虽已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一股磅礴气势。直至此刻，姜玉龙才豁然开朗。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他的错。皇家之中，本就无亲情可言，自古以来，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王爷当年能为储君之位打压他，他今日自然能为大业吞并北域，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天玄山的异动，自然也没能逃过西域皇族的眼线。这日，西域大帝华天民召集朝臣议事，最终决定派天师相夷出使东域，一来探清东域武修的动向，二来试图重提结盟之事，共守荒界防线。华天民特意将此事通报至抗妖前线，实则是为了让驻守前线的亲王华天辰知晓。

华天辰以亲王之尊，亲自驻守在西域抗妖最前线，日夜防备西荒之内的妖兽异动。得知相夷出使东域的消息，他脑海中骤然闪过守陵时遇见的那道神秘黑影。那黑影的声音与形态，竟与家族秘藏的《黑山黑水图》上记载的诡异妖灵如出一辙。念及此处，华天辰只觉后颈发凉，汗毛倒竖。

“我当年已代西域华族，拒绝了那妖灵的蛊惑，可其他三域呢？”华天辰不敢再往下想，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此刻，西域抗妖前线的危机，似乎已不再是最棘手的事了。

就在相夷出使的前一夜，华天民收到了前线快马送来的一个锦盒。打开锦盒的刹那，他瞳孔骤缩，失声惊道：“这竟是失传百年的西域国宝——妖灵追踪镜！”

待他看完锦盒中附着的信函，才彻底明白其中缘由。原来是华天辰特意命人送来，恳请相夷出使东域时，暗中携带此镜，伺机追踪妖王——幽荧饕餮的藏身之处。华天民当即连夜召见相夷，亲自传授妖灵追踪镜的使用法诀，又反复叮嘱，将这桩秘密使命托付于他。

翌日清晨，东域紫都收到了西域华氏发来的正式出使文书。白无黑端坐一旁，面无表情，未曾言语；而姜玉龙手持文书，指尖微微泛白，心中早已明镜似的。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然在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