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纪周天 第259章 雪域寻亲（一）

漫天冰雪卷着尖啸的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崖壁。雪雾在风里翻涌，刚映出父王姜尚慈祥的笑颜，便被骤然吹散。灵儿猛地惊醒，洞壁旁跳跃的篝火刺得他眼睫发颤，胸腔里还残留着梦中的暖意与骤失的空落。

“雄儿，醒了？”一道沙哑的嗓音凑来，带着疯癫者特有的滞涩，却奇异地裹着几分父王般的温和。灵儿侧头，果然是那个终日守在篝火旁的老头。

“我不是雄儿。”这句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这些日子，他已数不清辩解过多少次，可老头话里话外的蛛丝马迹，早让他拼凑出对方的身份——北域大帝，姚光。

起初，灵儿对他只有怨怼。姐姐曾泣诉秦义的遭遇，若不是这位北域大帝从中作梗，他们姐弟也不会与秦义失散。可相处日久，这份怨怼渐渐掺了些别的情绪。老头疯疯癫癫，却总对着风雪念叨“雄儿”，那眼神里的牵挂与落寞，让灵儿忍不住想：若是父王还在，会不会也这样，哪怕我走丢半步，都要这般牵肠挂肚？

“雄儿，快吃！”熟悉的呼唤将灵儿拉回现实，一股焦香裹着暖意飘来。姚光手里举着条烤得发黑的鱼，但从焦灼的缝隙里却冒出了油星。

“老伯，这烤鱼真香。”灵儿接过，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香就多吃点。”姚光低头嗅了嗅鱼身，刚递过去又猛地顿住，声音忽然发颤：“怎、怎么还叫老伯？我是你父王啊。”

“好好好，父王。”灵儿轻声应着。他早从父王的旧部口中得知，姚光是父王姜尚的师弟，如今疯癫至此，大抵是思子成疾。不过是一声“父王”，能让这孤苦的老人多些慰藉，又有何妨？他却没看见，姚光背过身时，浑浊的眼里滚下两颗滚烫的泪。

姚光年轻时，原是北天大帝最疼爱的小弟子。那年北天大帝立四域宗主，他凭着师父的偏爱，处处与三位师兄争短长——东域有的矿脉，他要讨来；西域的奇珍，他要分走；就连南域大帝姬洛秉公断案，也被他在师父面前搬弄是非，害得姬洛受罚。师父的偏颇，他的骄纵，渐渐在四域间刻下裂痕。后来东域大帝姜尚身死，西域大帝华天消亡，只剩他这嫡系子弟守着古星，才惊觉那些年的意气用事，早已让域与域之间的隔阂深植骨髓，再也拆不散了。

可最让他悔恨的，不是四域的隔阂，而是长子姚穆雄。当年他妄图联合东域制服西域，逼着姚穆雄以太子之位为质，结果儿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弃位出走，临走时那一眼幽怨，像根针，扎了他几十年。后来父子重逢，纵是骨肉相连，那份心结也再解不开了。直到遇见灵儿——这孩子的乖巧懂事，恰好补上了他记忆里姚穆雄少年时的空缺。

“雄儿，我教你北域神功。”某日雪停，姚光突然站直身子，疯癫之气一扫而空，负手而立时，竟有几分当年大帝的威严。“这神功分神兵、真气两途。寻常修士练神兵，皆靠武器借力，唯有我北域的寒冰真气，能借雪域气脉修行，乃不传之秘。”

灵儿心头一震。他曾听秦义说过，当年擒住他的，正是这寒冰真气的必杀技“正山河”——那一招出，乾坤失色，山河凝霜，秦义连还手的念头都未升起，便被封入冰棺。

此后数月，雪域高原上常有异光。时而飓风卷着冰刃凝成旋涡，时而暴雪在掌风里化作晶尘。灵儿的身影在风雪中起落，姚光便坐在篝火旁守着，疯癫时递块烤饼，清醒时指点几句，眼神里的暖意，比篝火更盛。

又一场大雪过后，灵儿收了功，指尖凝着一缕淡蓝真气，落地时连积雪都未化半分。“父王，寒冰真气我已尽数领悟，不出三月，便能入真法境了。多谢您。”话出口，灵儿自己也愣了——这声“父王”，竟比往日更顺嘴些。他明知自己冒用了姚穆雄的身份，可看着姚光鬓边的白发，还有那双因欣慰而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份师徒般的情谊，或许早已超越了身份的真假。

姚光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掰了半块干粮塞进嘴里，含糊道：“傻孩子，谢什么。记住，北域的江山，从来不是靠争来的，是靠守着民生……守着家啊。”他说着，目光飘向洞外的雪山，像在看多年前那个弃位出走的儿子，又像在看这四域连绵的烟火。

此时的北域王宫，却正乱作一团。姚光失踪的消息传开，朝堂上派系争执不休，群臣纷纷奏请太子姚穆雄登基。姚穆雄看着案头的奏折，眉头紧锁——父王生死未卜，此时登基，不仅有违孝道，更会让民心动荡。

“大哥，不如由我监国，你暂代皇权？”二弟姚穆真拖着残腿上前，他早年征战时伤了腿，走路仍需扶着廊柱。

“不可。”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他们，三妹姚穆英快步走进殿内，玄色劲装衬得她眉眼坚毅，“大哥监国稳民心，二哥调理政务，寻父王的事，交给我。”

“穆英，北域雪域凶险，我调一支修真军随你……”姚穆雄话未说完，便被姚穆英摆手拦住。

“大哥，带兵只会惊动民众。我修为足够，孤身前往更隐蔽。”她望着殿外的风雪，眼底闪着决然，“你们守好北域，我一定把父王带回来。”

姚穆雄与姚穆真对视一眼，终究点了头。临行那日，姚穆英站在宫门前，回望两位兄长——大哥鬓角已染霜，二哥扶着门柱的手还在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将不舍压进心底，转身踏入漫天风雪。

风卷着雪落在她肩头，姚穆英忽然明白，所谓成长，从来不是有人护着走坦途，而是明知前路凶险，仍愿为守护的人，踏碎风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