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高考潮起归心乱 沃土根深使命传
1977 年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早,第一场雪落下时,恢复高考的消息顺着村头的广播喇叭传遍了扬岭生产队。“十年了!高考终于恢复了!” 李响把报纸拍在知青点的八仙桌上,油墨香混着雪沫子的寒气散开,报纸头版 “即日起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 的标题用黑体字印得格外醒目,边角还沾着他从公社一路跑回来的泥点。
知青点瞬间炸开了锅。高磊翻出压在箱底的高中课本,封皮已经泛黄,里面的公式旁还画着当年的涂鸦;李响托人从县城捎来煤油,准备连夜挑灯复习;赵红兵把铺盖卷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出一本《数理化通解》,书页被虫蛀得满是小洞,却被他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憋了这么多年,总算有盼头了!” 赵红兵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划过 “1965 年版” 的字样 —— 那是他哥哥留给他的旧书,当年哥哥就是靠这本书考上了师范,却因取消高考没能入学。
柏羽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他在育种棚里给 “扬岭 1 号” 小麦苗盖草帘,雪粒子打在塑料布上发出 “沙沙” 声,麦苗在雪层下泛着嫩绿色,叶片上的绒毛沾着细碎的冰晶。陈俊英踩着雪跑进来,棉鞋上的雪沫子融化成水,在泥地上踩出一串脚印:“柏羽哥!恢复高考了!咱们能回城上大学了!”
柏羽的手顿在草帘上,心里 “咯噔” 一下。他想起 1966 年取消高考时,父母在上海的弄堂里唉声叹气的模样,那时他刚上初中,还不懂 “命运转折” 四个字的重量。而现在,一张报纸就能改写无数人的人生,知青点的空气里都飘着 “返城”“大学”“前途” 的字眼,连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
回到知青点时,屋里已经堆满了收拾到一半的行李。赵红兵正把几件打补丁的衣服塞进帆布包,见柏羽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柏羽哥,你高中基础那么好,数学次次考满分,肯定能考上**、复旦!” 他拍着柏羽的肩膀,眼里满是羡慕,“回城后当大学生,将来进研究所、当工程师,比在这乡下刨土强百倍!”
陈俊英也凑过来,手里拿着本刚借来的《高考复习大纲》:“就算不高考,凭你的技术也行啊!地区农机厂早想挖你去当技术员,县城的国营工厂也缺懂农机的人才,哪样不比待在农村强?” 他指着窗外的雪地,“你看这日子,冬天烤火都得捡柴火,回城了能住楼房、用煤炉,何苦在这遭罪?”
柏羽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知青点。雪已经停了,夕阳把雪地染成金红色,育种棚的塑料布在风中微微鼓起,里面的小麦苗正积蓄着力量,等待来年春天的拔节。不远处的工具棚里,三台山地拖拉机整齐地停在角落,履带被擦得发亮,拖斗里还放着准备给深山公社送去的播种配件 —— 上周王书记还来催,说开春就要用机器种土豆。
他沿着田埂慢慢走,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想起刚来时,火灾后的育种棚一片狼藉,苏晓梅因为升学名额被篡夺哭得撕心裂肺,社员们为了几两粮票发愁;而现在,“扬岭 1 号” 玉米让全队分红翻了番,山地拖拉机解决了山区运输难题,陈俊英、赵红兵都能独当一面搞技术,这片土地早已不是他 “临时落脚” 的地方,而是他用汗水浇灌出的 “根”。
当晚,柏羽在煤油灯下给父母写了封信。信纸是从队部借来的,边缘有些毛糙,他一笔一划地写着:“爸妈,恢复高考的消息我知道了,可这里的小麦刚过冬,山地拖拉机还要推广,社员们还等着新的高产种子……” 他顿了顿,笔尖悬在纸上,“这里需要技术,农民需要能让他们吃饱饭的人,我想留下来继续做研究。”
信寄出去的第十天,上海的回信到了。信封上贴着上海的邮票,还带着黄浦江畔的湿润气息。柏羽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除了父母的信,还夹着一张崭新的全国通用粮票,面额是五斤,边角齐整,印刷清晰 —— 那是当年父母每月定量的三分之一,以前他每次回城,母亲都会省出粮票给他加餐。
“儿子,见字如面。” 父亲的字迹依旧有力,“1966 年取消高考时,我们为你惋惜;现在恢复高考,我们却为你的选择骄傲。为国出力不分地方,农村需要技术,农民需要你,留下来是对的。” 信的末尾,母亲加了一行小字:“粮票留着换点细粮,照顾好自己,家里一切都好。”
柏羽把粮票轻轻贴在胸口,温热的触感从纸页传到心里。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用省下来的粮票给他买馒头,自己却啃红薯干;想起下乡前,父亲把他送到火车站,说 “不管在哪,都要做个有用的人”。这张粮票承载的不是 “回城的资本”,而是父母的理解与支持,是 “为国出力不分地方” 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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