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社修完磅秤回来时,日头已过正午。
柏羽背着工具包往队里走,路过西坡的岔路口,远远就听见废弃砖窑方向传来清脆的打闹声,夹杂着 “掏着鸟蛋啦” 的欢呼。
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几个半大孩子正扒着窑口的野草往里钻,最小的不过五六岁,手里还攥着自制的木弹弓。
这几天往返砖窑时,他总撞见这群孩子。
70 年代的农村没有像样的玩具,废弃砖窑成了天然的游乐场。
孩子们在这里掏鸟窝、捉迷藏,连窑顶破洞透下来的光斑都能玩上半天。
柏羽曾见过他们踩着碎砖爬上窑柱,伸手够房梁上的麻雀窝,动作灵活得像小猴子,显然对窑里的每一寸角落都了如指掌。
“小宝哥,你看我找到的铁片子!” 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块锈铁片喊。
被称作 “小宝哥” 的男孩回过头,约莫十岁光景,穿着洗得发白的对襟褂,袖口磨出了毛边,裤腰用麻绳系着。
他正是队里的孩子王王小宝,兜里总揣着几颗水果糖。
那是城里亲戚寄来的稀罕物,也是他统领 “小队伍” 的 “法宝”。
柏羽心里突然一动。
成年人去砖窑容易引起林晚秋的警惕,可孩子不一样,他们的打闹和探索在任何人眼里都天经地义。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皮盒,里面躺着两颗奶糖。
这是原主下放前母亲塞的,一直没舍得吃,奶白色的糖纸印着褪色的 “上海奶糖” 字样,在当时比水果糖珍贵十倍。
他快步走过去,在离孩子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王小宝立刻警惕地站直身子,把妹妹护在身后,手里的木弹弓对准他:“你要干啥?”
其他孩子也跟着围过来,眼神里满是戒备。
知青在村里总带着几分距离感,孩子们平时很少主动靠近。
柏羽放缓语气,从铁皮盒里拿出奶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小宝,别怕,我不是来凶你们的。”
他把奶糖递过去,甜腻的奶香味隐约飘出来,“帮个忙好不好?要是在砖窑里看到堆着的麻袋,就去告诉苏晓梅姐姐,说有‘能吃的宝贝’等着她,这糖就给你。”
王小宝的眼睛瞬间亮了,喉结明显地动了动,盯着奶糖的眼神像要粘上去。
他偷偷瞥了眼身后的伙伴,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 “孩子王” 的威严:“就这?简单!”
可伸手接糖的动作却快得很,指尖刚碰到奶糖就赶紧塞进兜里,生怕被人抢了似的,“我今天就去看!保证办妥!”
“说话算话?” 柏羽故意逗他。
王小宝立刻拍着胸脯,褂子上的补丁都跟着颤动:“当然!我王小宝从不骗人!上次二柱丢了弹弓,还是我帮他找回来的!”
旁边的孩子们纷纷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说 “小宝哥最讲信用了”。
柏羽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看着孩子们一窝蜂地钻进砖窑,心里松了口气。
他没走远,就在山坡的槐树下找了块石头坐下,既能观察动静,又不会显得刻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工具包上,里面的扳手和螺丝刀泛着冷光,那是他修磅秤时张富贵 “赏赐” 的旧工具,说是 “修农机用得上”。
不到半个时辰,砖窑方向就传来了动静。
王小宝拽着苏晓梅的衣角往窑里跑,女孩的竹筐歪在肩上,挖野菜的小铲子还露在外面,显然是被半路截住的。
“晓梅姐姐,快来看!我找到能吃的宝贝了!” 王小宝的声音透着兴奋,拉着她直奔北侧墙角。
柏羽借着树叶的掩护望去,只见苏晓梅顺着王小宝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略带疑惑的脸瞬间僵住,眼睛越睁越大。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摸着粗麻布口袋,手指在 “红旗公社救济粮” 的红字上轻轻划过,紧接着捂住嘴,眼里涌出惊喜的泪水。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王小宝说了句 “谢谢”,就拎着竹筐往家里跑,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野菜撒了一路都没察觉。
柏羽知道,苏家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站起身准备回队里,刚走几步,就看见林晚秋从公社方向急匆匆地走来,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躲到树后。
林晚秋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是看到了苏晓梅的身影。
果然,林晚秋径直往苏家方向走,路过晒谷场时,脚步突然停住,目光死死盯着苏晓梅远去的背影。
她犹豫了几秒,转身朝着公社门口的岔路口跑去,那里是苏家去队部的必经之路。
柏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跟了上去,躲在不远处的草垛后。
没过多久,苏晓梅的身影就出现在岔路口,手里攥着块从粮袋上扯下的碎布。
那是她特意留下的证据。
她刚要往队部走,林晚秋突然从墙后钻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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