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播的喧嚣在日头偏西时渐歇,柏羽背着装有犁铧零件的布包往苏家走。
布包里的铸铁零件沉甸甸的,是上午修拖拉机时顺带拆下来的磨损犁尖,苏大叔说家里有磨石,能帮忙打磨锋利。
田埂上的泥土还带着湿气,沾在布鞋上形成厚重的泥块,每走一步都发出 “噗嗤” 的闷响。
苏家的土坯房藏在西坡的槐树林后,矮矮的屋顶盖着稀疏的茅草,墙皮被雨水冲刷得斑驳,露出里面混合着麦秸秆的黄土。
院门上的木闩虚掩着,柏羽轻轻一推,“吱呀” 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麻雀。
刚迈进院子,一股混杂着野菜的青涩、糠麸的粗糙,还有淡淡霉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这是饥饿年代独有的味道。
“苏大叔,我把犁尖送过来了。” 柏羽的声音刚落,里屋就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
他掀开门帘走进屋,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低矮的土屋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半边屋子被土炕占据,炕上铺着磨得发亮的旧草席。
墙角立着个豁口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束干枯的野蒿。
唯一的木桌腿用麻绳捆着,桌上摆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黄绿色的野菜汤,汤面上飘着几粒米糠,连点油星都看不见。
苏母正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背对着门,花白的头发用蓝布帕子裹着。
她面前的陶盆里堆着大半盆切碎的灰菜和马齿苋,旁边放着个小小的瓦罐,里面的玉米面少得可怜。
只见她用葫芦瓢舀了半勺玉米面倒进野菜堆,又抓了两大把褐色的糠麸混进去,加了点冷水,双手用力揉拌。
粗糙的糠麸剌得她掌心发红,却只能一点点将松散的食材捏成勉强成型的饼状。
灶膛里的火苗微弱,舔着发黑的锅底,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冒着细小的白汽。
苏母拿起两个巴掌大的 “杂合饼”,小心翼翼地放进锅里,水面瞬间平静下来,连点涟漪都没激起。
“就剩这点面了,得省着点吃。”
她低声念叨着,声音干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柏羽的目光移到屋角,苏晓梅正捧着个空空的粗布粮袋站在那里,粮袋上 “扬岭生产队” 的红字已经褪色。
她扎着的麻花辫松了半截,发梢沾着草屑,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看到柏羽进来,赶紧低下头,用粮袋挡住脸,肩膀微微颤抖着。
“柏羽来了?快坐快坐。” 蹲在墙角的苏父猛地站起身,不小心碰倒了身边的烟杆。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黝黑的脸上满是沟壑,手里的旱烟锅已经烧到了烟嘴,烫得他赶紧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
重重的叹息声在狭小的屋里回荡:“救济粮本该上周发,前天去问林晚秋,她说公社临时扣了,要等批文;昨天去公社找张文书,他又说没这回事,让我们回来等通知。再等几天,家里真要断顿了。”
苏大叔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野菜汤:“现在就靠挖野菜填肚子,晓梅她娘昨天挖菜时崴了脚,今天连野菜都少了。”
柏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苏母的裤脚挽着,脚踝处肿得老高,上面敷着些不知名的草药,渗着深色的药汁。
柏羽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发酸发胀。
他想起原主记忆里,苏大叔去年帮他打磨播种机零件时,总把自家省下来的红薯干塞给他。
苏晓梅每次路过知青点,都会悄悄放下一把新鲜的野菜。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里揣着两个白面窝头。
这是昨晚食堂庆功时,李建国硬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
“叔婶,你们先垫垫肚子。” 柏羽把窝头递过去,白面的香气瞬间在屋里弥漫开来。
苏母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这可不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得修农机,我们吃野菜就行。”
苏晓梅也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柏羽哥,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们不饿。”
“拿着吧,我还有。” 柏羽把窝头塞进苏晓梅手里,故意拍了拍布包,“队里食堂管饭,饿不着我。粮的事你们别担心,我明天就去公社问清楚,肯定能给你们个说法。”
苏父看着手里的白面窝头,眼圈瞬间红了,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你真是个好孩子,比那没良心的林晚秋强百倍。”
柏羽又叮嘱了几句让苏母好好养伤,才背着布包起身离开。
走出苏家的土坯房,夕阳已经把槐树林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却吹不散他心里的沉重。
原主的记忆碎片涌上来。
在原轨迹里,苏家就是因为这迟迟不到的救济粮,熬不过那年春天,苏大叔的水肿病复发,没钱医治,最终没挺过去。
苏晓梅被迫辍学,后来嫁给了邻村的光棍,一辈子困在黄土地上。
【滴 —— 紧急警报!】
脑海里突然响起 007 急促的机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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