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羽觉得自己的骨头大概是碎了。
不是比喻,是切实的、从骨髓缝里渗出来的剧痛。
像是有无数把烧红的锥子同时扎进四肢百骸,又被钝器反复碾磨,连带着意识都跟着一起碎成了齑粉。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傍晚六点十七分。
刚冲过公司楼下的红绿灯,方向盘还没打稳,眼角余光就瞥见了那辆失控的大货车。
土黄色的车厢像座移动的小山,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红灯在它面前形同虚设。
柏羽甚至没来得及踩下刹车,只觉得一股天崩地裂的力量撞了过来。
挡风玻璃瞬间碎成蛛网,紧接着,世界就陷入了一片滚烫的黑暗。
他好像还听到了公司那辆开了五年的二手捷达发出的哀鸣,像只被踩碎的蝉。
那是明天大早上要出差去五百公里外谈业务,王总监特批给自己用的。
“啧,又是个横死的。”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耐烦的嫌弃。
柏羽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飘在半空中,低头就能看见车祸现场。
变形的轿车像块被揉皱的铁皮,消防员正费力地切割车门,地上的血迹被夕阳染成暗褐色。
围观人群举着手机拍照,议论声嗡嗡地像群苍蝇。
而那个“他”,正歪在驾驶座上,额头的血糊住了半张脸,圆滚滚的肚子被方向盘顶得变了形。
一米八的身高裹在松垮的格子衬衫里,加上那张扔在人堆里三秒钟就会被遗忘的大众脸,活脱脱就是他柏羽活了三十一年的真实写照。
一个没房没车没存款,唯一的“资产”是肚子上那圈常年加班养出来的赘肉的。
标准社畜。
“看够了?”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柏羽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个穿白衣服的“人”。
说是人,却又不太像。
那人个子不高,脸白得像涂了层腻子,眼睛却黑沉沉的,嘴角撇着,手里还拎着根泛着冷光的铁链。
最显眼的是那顶高高的白帽子,上面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黑字:“一见生财”。
柏羽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只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像是小时候看的鬼片里的造型。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身体也轻飘飘的,像团没根的棉花。
“别费劲了,”白衣服的“人”用铁链在他面前晃了晃,铁链相撞发出“哗啦”的脆响。
“你已经死了,魂魄离体,自然说不出话。我是白无常,奉命来勾你魂魄,跟我走吧。”
柏羽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他死了。
那个每天抱怨加班、吐槽老板、幻想中彩票却连两块钱都舍不得花的自己。
那个挤在早高峰地铁里啃包子、晚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没有濒死的顿悟,没有对人生的感慨,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茫然。
他好像还没吃晚饭,冰箱里还有半盒昨天剩下的炒饭。
好像明天的报表还没做完,王总监肯定会在早会上骂他。
好像……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了。
白无常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也不催促,只是拎着铁链在前头引路。
柏羽感觉自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脚下是虚无的空气,却能一步步往前走。
周围的景象在飞速倒退,围观的人群、闪烁的警灯、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全都像被墨汁晕染的画,慢慢褪成了模糊的灰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漫长的路。
路两旁没有灯,却透着种阴森的亮,像是浸在水里的月光。
脚下的地面软绵绵的,踩上去像陷进了陈年的棉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还夹杂着点若有若无的檀香。
“这是黄泉路?”柏羽在心里问,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能思考了,只是依旧发不出声音。
白无常头也不回:“算不上全是,你这横死的,得先去判官那里录了生死簿,再去见阎罗王定功过。”
他顿了顿,瞥了柏羽一眼,“看你这模样,生前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就是活得……有点太潦草了。”
柏羽没法反驳。他的人生确实潦草。
从上学起就是中游水平,不好不坏。
大学毕业进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着不好不坏的工作,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
没谈过恋爱,朋友不多。
最大的爱好是周末窝在出租屋里看历史剧,幻想自己要是生在古代,会不会活得比现在强点。
当然,也只是想想。
他就像工厂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按部就班地转着,直到突然被外力砸得粉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门。
城门是乌黑色的,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隐约能看出是些扭曲的鬼魂图案。
门楣上挂着块匾额,写着“酆都城”三个大字,字体苍劲,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穿过城门,里面倒是不像想象中那般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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